戟门深锁露华浓,剑影刀光映日重。
漫道少年心事浅,青锋已试九重峰。
觉罗府众人被福康安气势所慑,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王拓即刻带人赶往苏雅房间,丫鬟仆役们手脚利落地收拾行装,将箱笼被褥搬上马车,一行人行至正门就欲登车。
福康安转头对苏雅温声道:“直接去我府中吧。”
一旁的阿颜觉罗氏夫人也出言相劝,苏雅却轻轻摇头,神色坚决:“如今尚在热孝之中,不便过府。”
福康安闻言哭笑不得,叹道:“还讲究什么热孝不热孝?我府中缟素也未撤,不必拘这些虚礼。”
苏雅依旧固执地摇头,见她如此执拗,福康安无奈说道:“若你实在不愿,便在多拉尔府中多住些时日。改日让景铄去接你,府里的小姊妹们念叨你好久了。”
苏雅这才微微颔首,轻声应下。
福康安又看向海兰察,笑道:“老哥哥,我一家人去你府中讨杯茶喝如何?”
海兰察深知他是为苏雅之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沉声道:“求之不得。”
阿颜觉罗氏夫人招呼王拓上自家马车,少年却固执地摇头,目光直直望向苏雅的马车。
苏雅见状轻笑出声:“让小弟与我同车吧。近半年未见景铄弟弟,我心里正挂念着。他自小就爱粘着我的。”
说罢,掀开马车帘,示意王拓跟着上车。
车厢内,王拓刚落座,便不自觉地轻轻拽住苏雅的衣袖,声音里满是眷恋:“大姐姐,往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也绝不会再与你分开。”
他仰头望着苏雅,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眼神炽热。
苏雅抬手宠溺地抚过他的额头,柔声道:“半年未见,姐姐也想你想得紧。”她轻叹一声,神色黯淡下来,
“经此一事,也不知觉罗家会如何编排我,怕是名声都要毁尽了。待大哥和小弟成家立业,若府中容不下我,我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余生。”说着,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王拓见她眼波流转,珠泪盈盈,心尖猛地一颤,呼吸都急促起来。
紧紧攥住苏雅的手,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一时激动之下声音微微发颤柔声说道:
“大姐姐,你一定要等我!自你出嫁后,我日日茶饭不思,病了整整一月……等我长大,我一定要娶你!”
苏雅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和执拗的神情,恍惚间想起儿时他跌跌撞撞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不禁莞尔:
“傻弟弟,等你再大些,自会遇见与你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凭你的相貌才学,不知多少姑娘要争着做你的福晋呢。”
“我不要!”王拓突然急得眼眶泛红,猛地扑入苏雅怀中,双臂环着苏雅的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闷闷的说道,“我只要大姐姐……谁都比不上你。”
感受到少年炙热的呼吸,苏雅怔了怔,最终无奈又纵容地笑了:“好,姐姐等你。”
她轻轻环住少年,宠溺的轻抚王拓的后背。
王拓将怀中的苏雅搂得更紧,闭眼感受着这份独属于她的温软气息。
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大姐姐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你等我”此刻怀中的人却比想象中还要柔软,淡淡的茉莉香混着温热的呼吸,王拓一时竟已迷失其中。
骤然响起的“海兰察府到——”惊破了旖旎。
苏雅像是受惊的蝴蝶,慌乱地挣扎着要起身,绯红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一边整理着被揉乱的衣襟,一边伸手宠溺地轻拍王拓的额头,眼波流转间尽是笑意:
“景铄弟弟,可要快些长大哦。”
随着车帘掀开,二人依次下了马车。
王拓和安成一左一右伴着苏雅,穿过九曲回廊来到绣楼。雕花木门推开时,苏雅闺房内飘散着淡淡茉莉香,窗棂上的湘妃竹帘半卷着。
与此同时,几位长辈已在正厅落座,茶香萦绕。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一名青衣丫鬟疾步而来,“爵爷、夫人请二公子回府”。
王拓、苏雅和安成赶到中堂时,福康安正与海兰察并肩而立,两位将军身后,安禄夫妇和阿颜觉罗氏面色凝重。
“苏雅就先在府里住些时日,整理细软。过几日,我让景铄来接你。”
福康安说完,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转身往府外走去。
王拓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落在苏雅身上,直到马车渐行渐远。
回程马车上,王拓按捺不住开口:“阿玛,您和海兰察伯伯如何商议的?”
福康安长叹一声,捻着胡须道:“老将军的意思,苏雅断不会再回觉罗府。若她日后有了心仪之人,婚事随她做主;若寻不到良配,海兰察府的田庄产业,也会分她一份。”
阿颜觉罗氏却红着眼眶叹息:“可怜这孩子,年纪轻轻守寡,总得寻个好归宿。”
“这都是后话。”福康安摆摆手,“守孝三年期满,苏雅不过二十出头,不愁觅不得佳婿。”
王拓闻言心头一震,默默盘算着:自己如今八岁,三年后也才十一岁......恍惚间,他忽然意识到,这具八岁孩童的身体,竟让前世三十载的沉稳心性都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的冲动。
想起白日里为护苏雅,不惜与冲冠而起的模样,王拓不禁苦笑。
看来这一世的记忆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每当遇到想要守护的人,他便会本能地挺身而出。
哪怕理智告诉他应当隐忍,可胸腔里那股汹涌的怒火与急切的护佑之意,总会驱使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只为护在意之人周全。
他垂眸凝视着自己尚且稚嫩的双手,两世记忆在脑海中交织。
前世他虽有兄嫂相伴,却终究痛失挚爱。而如今,命运却将新的温暖与牵挂赐予了他。血脉相连的至亲,还有让他甘愿倾心守护的人。
思忖至此,王拓目光陡然坚定,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的情感与羁绊皆是命运馈赠,那我定不会再让爱我和我爱的人伤心难过,哪怕前方荆棘密布,自也要拼尽全力,护其一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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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硕礼亲王府中,永恩端起茶盏轻抿了口新茶后,轻声说道:“儿媳那边你还要好生劝慰,已经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我膝下就昭梿一个,如今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
福晋瓜尔佳氏听闻永恩如此说,面上不愉之色一闪而没,轻声笑道:“王爷,妾身可没少给你房中加人。”
永恩听瓜尔佳氏的话,打断她道:“你又来了,不说这些。这是昭梿的第一个血脉,偏偏摊上这事了。先哄着吧。”
瓜尔佳氏见永恩服软,接话道:“你说这福康安也真是会招祸。”
永恩轻哼了声,说道:“木秀于林......”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
“阿玛,你可要给儿子做主啊!哎呦你们轻点”
永恩听见这一声后,慌忙起身看向门口进来的一行人。
只见自己儿子昭梿被两个小厮搀扶着进入屋内。
昭梿脸上一片青紫,嘴角破裂。衣衫之上尽是污渍。
永恩还未出声,一旁的福晋瓜尔佳氏已经一声悲呼:“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是谁下的黑手啊!告诉额娘,额娘给你做主。”
话音未落,已经把昭梿一把抱人怀中,一声声宝啊、肉的好一阵呼嚎。
昭梿见自己额娘如此,更加惨声嚎道:“阿玛,额娘,都是福康安家的小崽子,撺掇富克精额家的小嫂子,给我打的。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接着就添油加醋、信口雌黄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王拓和苏雅身上。
哭嚎了一阵后接着说道:“阿玛我就是看中了苏雅了么?就说了句要娶她当侧福晋,就被打了!阿玛你明天就去她府上下聘去。”
瓜尔佳氏听罢,直接恨声道:“好个张狂的小崽子,真当他阿玛福康安在京中可以一手遮天了?儿啊放心,咱们王府还不在乎他一个兴进之臣。还有你怎么就看上一个寡妇了?咱换一个啊!”
永恩在一旁咬牙道:“我儿,放心阿玛定要去他府上给你寻个说法!跋扈、跋扈!”接着柔声对昭梿道:“儿啊!咱们得门第要什么样的找不着啊!何必非要一个新寡之人啊?”
昭梿听自己父母二人如此说,不依不饶的接道:“不嘛!不嘛!孩儿就要苏雅,就要苏雅。”说完竟犹如幼儿一般开始撒起泼来!
永恩夫妇二人赶忙,哄着昭梿说道:“好、好!改日阿玛定要给你去说亲。别哭了啊!身上还有伤呢!”
昭梿见永恩同意,脸上闪出一丝得色。接着说到:“阿玛啊!福康安可是说了要让你这两日去他府上,请罪呢!要不他可就要打上咱府来要个说法了!”
永恩听自己儿子如此说,正要破口大骂。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自己兄长永奎已在中堂等候。就要去与其相见。
昭梿一听伯父永奎来了,忙说道:“阿玛,伯父今日还帮着福康安一同训斥于我,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瓜尔佳氏一听,吊梢眉一立喝骂道:“这个永奎要干什么?竟帮着外人?到底是庶出的,就是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啊!”
永恩面色阴沉,怒哼一声向中堂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