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到铁匠铺,见此处热气腾腾,炼铁炉中喷出丝丝火气,铁匠铺周边的温度陡然升高,仿若置身于夏日的灼热之中。
铁匠铺门口,早有一众工匠等候。
见图伦领着王拓前来,为首一人快步上前,高声说道:“奴才鄂齐尔,参见主子!”
后面众人也稀稀落落,纷纷打千行礼,口中念着“奴才参见主子”。
王拓挥手示意众人起身,说道:“今日前来,一是见见大家,二是看看大家手艺如何。”
图伦向鄂齐尔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听命行事。鄂齐尔赶忙起身,恭敬地对王拓说:“主子,此处能自行打造军用刀兵武器,若全力开工,每月可产生铁约三千斤,能炼出好钢五百斤左右,打造出趁手刀剑百来把,足够满足营中三百士卒所需。”
王拓点头,又问:“如今用的是何种炼钢方法?”
鄂齐尔恭敬回道:“回主子,如今用的是灌钢法。将生铁和熟铁按比例搭配,放入熔炉中加热,让生铁熔化后注入熟铁,再经反复锻打,使两者碳含量均匀分布,便能得到优质钢材。这法子是南北朝时就有的,一直沿用至今,经咱们庄子铁匠改良,炼出的钢质地愈发上乘。”
王拓眉头微皱,追问道:“产出的钢,质量究竟如何?”
鄂齐尔略作犹豫,拱手回道:“主子,咱们如今用灌钢法炼钢,十炉里头,能成七八炉已是好的。钢的质量确实不太稳定,有时杂质多些,质地就偏软;有时火候稍过,又容易发脆。”
王拓眉头轻皱,追问道:“那这法子,可有改进的可能?能不能让每炉钢的质量都稳定如一?”
鄂齐尔面露难色,无奈说道:“主子有所不知,这灌钢法虽说沿用已久,可天生有些弊病。生熟铁配比全凭师傅经验,火候也难精准把控,要做到每炉质量相同,眼下实在难以实现。”
王拓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行,我知道了。”顿了顿,又问道:
“那你说说,现在制作铁板是何方法?我要做一种制作罐子用的铁板,约莫1毫。”
鄂齐尔赶忙回应:“回主子,制作铁板,先得将炼好的钢坯加热,再用大锤反复锻打,延展成板。过程中需不断翻面、调整力度,使铁板厚度均匀。之后还要进行平整、打磨。只是这全靠人工,产量确实不高。”
王拓拿出了时才所书写的铁板制作方法。向鄂齐尔详细讲解道,先将钢水灌到特定的模具中,然后用马拉动大碾子,让碾子来回滚动,使钢水逐渐变薄,以此来制作铁板。
铁匠们围在一旁,专注地听着王拓的讲解,不时点头表示理解。
王拓接着又提到了镀锡的方法,将记载操作方法的纸张递给鄂齐尔。详细地讲解着如何用去热法进行镀锡,还标注了大概的温度范围,在多少度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让铁匠们清楚了解每个步骤的关键要点。
鄂齐尔等人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着纸上的内容,心中暗暗佩服王拓的见识和想法。
鄂齐尔和一众铁匠讨论了之后,向王拓回禀道:“主子,此铁板制作方法完全可行,只是竟无人想到这般法子,主子果然博学。”
王拓闻言,说道:“此方法是我从西洋传教士的书籍中偶然得知,一直想找铁匠试验一番,今日也算得偿所愿。”
鄂齐尔又道:“只是这测温之法,如今铁匠们多用‘火照’之法,不知这书中所写的度数与‘火照’如何对应,主子在这上面虽已写得详细,但关于这度数,我们着实不太明白。”
王拓听后,思索片刻说道:“这度数之法,我朝其实早已存在。圣祖康熙爷时期,传教士南怀仁曾为圣祖康熙爷制作了空气温度计,引入了温度测量的概念。到如今,我朝已具备一定的温度计制作能力。”
接着,王拓又道:“至于这炼钢所用的金属温度计,我这里有个方法,你们可试制一下,若能达到精确温度,火候掌控便能更稳妥,对炼钢大有益处。”
说罢,王拓向鄂齐尔要来纸笔,大致写下了金属温度计的制作方法。
鄂齐尔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遍后说道:“若按主子这种方法,或许这金属温度计能够制作出来。只是,如何确定温度标准呢?若数值不一致,便难以精准掌控火候。”
王拓微微颔首,神色沉稳,看向鄂齐尔与一众铁匠,缓声道:“欧罗巴那边制作测量高温的金属温度计,常用两种金属,铜和铁。将这两种金属紧紧贴合在一起,做成感应温度的部件。这两种金属遇热膨胀的程度不一样,温度变化时,它们膨胀收缩的速度有快有慢,就会导致贴合的金属片发生弯曲。温度越高,弯曲得就越厉害。”
他抬手比划着,继续说道:“我们把这金属片的一端固定住,另一端连上指针。当金属片因温度变化而弯曲时,就会带动指针转动,再在表盘上标好刻度,依据指针指向,就能知道当下的温度数值了。至于咱们镀锡浸润法所需的温度,用这种温度计也能测。只要提前校准好,把温度计放到锡液里,看指针所指,便知温度是否合适。咱先做个出来试试,后续再慢慢调整。”
王拓又看向鄂齐尔,接着说道:“至于基础温度计,京中教堂的西洋传教士处应有成品,你们可前往商议调换或购买。”
他神色一凛,转头望向图伦,目光陡然锐利:“切记,不可强取豪夺,务必以礼相待,依足规矩。若能以物易物或银两相购,便妥善周旋。”
待图伦郑重领命后,王拓又补充道:“此外,你即刻命商队南下广州、濠镜,设法与往来的西洋船队接洽,购置一批金属温度计。在这些成品到手之前,咱们仍要自行研究试制金属温度计。若能成,往后便无需受制于人,用自己的物件,也更稳妥。”
鄂齐尔拱手应道:“主子放心,奴才们一定全力试制。”
图伦躬身领命,郑重说道:“奴才明白!定选派得力人手。完成主子交代之事!”
王拓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此事急不得,先从准备材料和工艺研究入手,遇到难题及时汇报。”
说罢,众人便开始着手筹备,铁匠们挑选材料、规划流程。
图伦则迅速安排两拨可靠人手,分别前往教堂与筹备南下事宜。
王拓看着铁匠们开始生火备料、鄂齐尔展开图纸反复琢磨,转头对图伦沉声道:
“今日既已定下此事,鄂齐尔处工艺改造所需银钱,尽数从庄子账上支取。若庄中财物不足,你直接来府中寻我。”语气郑重的说道:
“此事关乎命脉,务必全力襄助,但凡有疑难,即刻通报。”
话音未落,他侧身拍了拍乌什哈达的肩头:“这是乌什哈达,我府中一等侍卫。往后若我要查问进度,或有新令传达,便由他前来。见他如见我。”
乌什哈达抱拳行礼,面色沉稳。
王拓撩起锦缎车帘,正要踏入马车,图伦急忙上前拱手道:“主子,时近午时,何不在庄中用罢午饭再行回程?”
王拓摆了摆手,目光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的道:“不必如此麻烦。改日我带上酒菜,与诸位痛饮一番!”
言罢,坐入马车,放下车帘。
乌什哈达与一众侍卫利落翻身上马,护于马车两侧。
图伦领着众人将王拓送至村口,望着马车缓缓转过山坳,直至那车影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