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遁无声踏碎霜,星驰快马出边墙。
谋深未料螳螂后,网漏终惊雀鼠慌。
旧赂犹存貂锦暗,新痕欲掩血痕彰。
鲸波万里寻真迹,不教污名累栋梁。
………………..
恒秀从正堂出来,脸色铁青地直奔书房,路过回廊时猛地顿住脚步,冲身后亲卫低喝道:
“去把黄师爷请到书房,再遣人快马去三姓副都统衙门,叫额尔赫图立刻来府!告诉他事发了!”
亲卫领命匆匆离去,恒秀一把推开书房门,反手甩上时,紫檀木的门扉撞出沉闷的响声。
他在屋里焦躁地踱了两圈,指节重重叩着案上的砚台,直到门外传来轻叩声。
“进来。”
推门而入的黄师爷是个微胖的中年人,一身半旧青袍,手里攥着个算盘,见恒秀面色不善,连忙躬身行礼:“东翁唤属下前来,可是有要事?”
恒秀抓起案上的信纸狠狠砸过去:“你自己看!表兄不知从哪听闻了库页岛的事,竟派了亲卫来探查!”
黄师爷捡起信纸匆匆看完,眉头拧成个疙瘩,指尖在袖摆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东翁,要不……”
“不可!”
恒秀猛地打断,额上青筋跳了跳,“阿穆尔是表兄的心腹,怎会孤身前来?定有接应的人!动了他,岂不是不打自招?”
黄师爷眼中精光一闪,又道:“那些……东瀛女子,东翁可舍得?”
恒秀脸颊抽搐了两下,面露犹豫:“不过是些女子……如今哪顾得上这个?还能翻了天了?我只想把自己摘干净!”
“既如此,”黄师爷抚着下巴沉吟,“那就得找个替罪羊?”
恒秀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等额尔赫图来了再说!这事本就是他牵的头,看他怎么说!”
黄师爷躬身应下,书房里只剩恒秀粗重的喘息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府中侍卫匆匆挑帘而入,躬身禀报道:“大人,副都统额尔赫图大人请到了。”
恒秀头也未抬,沉声道:“叫他进来。”
屋外的额尔赫图听到传唤,应声挑帘而入。
此人身材魁梧异常,腹部高高隆起,瞧着分明是痴肥臃肿,却带几分精壮英武之气。一张胖脸上,小眼睛眯成了缝,见了恒秀,粗着嗓子问道:“不知将军唤奴才来,有何要事?”
恒秀抬眼看向他那副痴肥仪表,眉头微微一皱,语气带着几分不喜:“月余不见,你怎么又圆了几分?”
额尔赫图胖手一抚圆肚子,嘿嘿笑了两声:“大人有所不知,这日子过得舒坦,一天到晚好吃好喝,晚上还有东瀛娘们暖炕,想不胖,难呐。”
恒秀重重冷哼一声:“舒坦?京城我表兄福康安来信了!说东瀛倭人和罗刹人都在侵占库页岛,他已经派人来查了,这会子人就在府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
“我寻你来,就是想问问,这事该怎么收尾?还有,东瀛倭人的事里,怎么还掺了罗刹人?”
额尔赫图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却仍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将军莫急。上个月给您送来的五十张上好貂皮,还有那十车烈酒,可都是罗刹人给的。什么侵占?不过是些平民为了生计,在岛上占了块地方,采采药、打打鱼、种种田罢了,哪来的侵占一说?”
说着,他也不管恒秀脸色如何,自顾自寻了边上的椅子坐下,冲旁边的亲卫扬声喊道:“哎哎哎,都不是外人,去给我上杯茶来。”
恒秀看他这副作派,没好气地又哼了一声,用眼睛剜了他一下:“先议正事!怎么把这关糊弄过去才是要紧的。我表兄福三爷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也是他麾下调教出来的,他的性子你还不清楚?”
额尔赫图听了,胖手搓着下巴上的虬髯,沉吟道:“这倒是个麻烦……”他抬头看向恒秀,“将军,送信来的是何人?”
“阿穆尔。”恒秀直接打断,“也是老相识了。”
额尔赫图眼睛一瞪:“呦,竟是他来了?那这事确实不好办了。这人杀杀不得,囚囚不得的……”
他小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忽然脸上现出一丝狞笑,“既如此,那干脆派兵,屠了久春谷丹的那个松前藩税务司!”
恒秀听额尔赫图这么说,青黑色的眉头忽紧忽松,沉思半刻,终是颔首:“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派人立刻去,直接屠了他们,把一切痕迹都抹干净!这边我留着阿穆尔在府中,尽可能多盘桓两日,给你拖延些时间。”
额尔赫图眼睛一亮,忙道:“如此,将军若能拖住阿穆尔几日,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着却轻叹一声,肥脸垮下来,
“只是可惜了……这每年一笔财源,就这么断了。”
恒秀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这几年收受松前藩的贿赂,倒卖东瀛女子人口,咱挣的还少?再倒卖下去,整个关外的青楼都快被东瀛女子占满了。”
额尔赫图却嘿嘿笑起来,胖手在膝头搓了搓,声音里透着股子下流意味:“将军说笑了,咱们可不只卖到关外。关内多少达官显贵,就爱尝这异域风情。那些东瀛女子,身段娇小粉嫩,摸起来软乎乎的,声音叫的人骨头都酥,说什么听什么,哪像本地娘们那般犟?”
说着冲恒秀挤了挤小眼睛,做了个“你懂的”表情,嘴角的肉都堆成了褶。
恒秀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好了好了,净说些没用的!既这么定了,你尽快去安排。我这里不留你晚饭,今晚要宴请阿穆尔,想来你也不想与他碰面。”
额尔赫图连忙点头:“确实不好相见,清理首尾要紧。既如此,奴才先行告退。”
他起身时忽然邪邪一笑,压低声音,“等此间事了,城里汇红楼新来的那个米脂婆姨,那身段磨盘浑圆,偏偏水嫩得很,改天奴才请将军去乐呵乐呵?”
恒秀闻言,喉间低低咳嗽两声,端起茶杯抿了口,含糊道:“此事改日再说,先去办事!”
额尔赫图嘿嘿一笑,拱手作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跨出书房,肥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