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歌的院落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影姨的身影在房间中央显化,她的双眸此刻不再是寻常的漆黑,而是化作了两汪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深漩涡——溯源灵瞳!
黎安歌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
幽深的漩涡中,光影流转,无数模糊的碎片飞速闪过。
影姨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施展此法对她负担极大。
终于,漩涡的旋转缓缓停止,光影定格。
影姨闭上双眼,片刻后才睁开,眸中的异象已然消失,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一丝……困惑。
“小姐,”影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探查清楚了。”
“如何?”黎安歌急切地上前一步。
“那魂戒之中,确实只有一个灵魂,其魂力微弱,结构平凡,确系凡人魂魄无疑。根据其魂力残留的‘印记’追溯……它是在约莫一个月前,被一股极其微弱、近乎巧合的空间涟漪波及,意外卷入这枚材质特殊的魂戒之中,才得以保存下来,未曾消散。”
这个结果,与之前影姨的判断,以及冥荒界“凡人魂魄七日消散”的常识,竟然离奇地吻合了!
只能说凌夜穿越的时机和方式,巧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连溯源灵瞳这等秘法,都被这诡异的“巧合”所误导,追溯到的只是地球凌夜死亡、灵魂被“大运司机”塞进戒指时造成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空间波动。
“至于那套拳法……”影姨继续道,“其源头一片混沌,无法追溯,似乎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遮蔽了天机。”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套拳法的知识和意念,正是由这个凡人灵魂,传递给了黎朔少爷。”
轰!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影姨亲口证实,黎安歌依旧感觉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震得她娇躯一晃,脸色瞬间煞白。
真的是他!
真的是那个凡人灵魂在指导黎朔哥哥!
什么上古大能!什么肉身成圣!什么高位面法门!
全都是假的!
是一个连修行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凡人魂魄,在信口雌黄,胡编乱造!
而她的黎朔哥哥,竟然深信不疑!
还为此放弃了正统的《青元诀》,去修炼那些古怪的、如同儿戏般的锻炼动作和那慢吞吞的拳法!
一想到黎朔哥哥未来可能因为走上这条“邪路”而前程尽毁,黎安歌就感觉心如刀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愤怒涌上心头。
不行!绝对不行!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黎朔哥哥……”黎安歌喃喃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院落,朝着黎朔的住所狂奔而去。
影姨看着她焦急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身形再次融入阴影,紧随其后。
黎朔的小院内,他刚刚结束一轮太极拳的练习,正在回味着那种与天地交融的玄妙感觉,院门就被人有些粗暴地推开。
“黎朔哥哥!”
黎安歌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俏脸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眼神中充满了急切、担忧甚至是一丝恐慌。
黎朔看到她这副模样,很是惊讶:“安歌?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黎安歌看着黎朔那关切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却猛地堵住了。
她该怎么开口?
直接说“你戒指里是个骗子凡人魂,他在害你”?
黎朔哥哥会信吗?他如今对那“夜尊”前辈信奉至极!
自己空口无凭,反而可能引起他的反感,甚至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深吸几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进院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突然想起,黎朔哥哥你修炼的那套拳法,很是神奇,我……我回去后仔细琢磨,总觉得其中蕴含至理,心中好奇得很,不知……不知黎朔哥哥能否与我详细说说这拳法的奥妙?”
她斟酌着用词,试图先从功法本身入手,让黎朔自己意识到问题。
然而,她这话一出口,黎朔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
前辈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
前辈再三叮嘱,绝不可外泄!
安歌虽然与他亲近,但此事关乎前辈安危和自身道途,他绝不能轻易透露!
他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多了几分警惕和疏离:“安歌说笑了,那不过是我自己胡乱琢磨的一些强身健体的把式,登不得大雅之堂,哪有什么奥妙可言。”
黎安歌见他如此戒备,心中更是焦急,知道寻常方法行不通了。
她看着黎朔那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把心一横,抬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鲜血,以血为引,肃然指向苍穹,声音清脆而坚定:
“天道在上!黎家黎安歌在此立誓,今日在黎朔哥哥处所见所闻,关乎其修行隐秘之事,绝不向外泄露半分!如有违背,甘受天道反噬,神魂俱灭!”
嗡!
一股无形的法则波动降临,象征着天道誓言成立!
黎朔震惊地看着黎安歌,没想到她为了取信于自己,竟然立下如此重的誓言!
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感动和一丝愧疚。
“安歌,你……你这是何苦……”
“黎朔哥哥,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吗?”黎安歌放下手,脸色因为立誓而微微泛白,但眼神依旧执着,“我只是不想你误入歧途!你那套拳法,还有你最近的修炼方式,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告诉我真相,好吗?或者,让我亲眼看看那拳法?”
就在黎朔犹豫不决之际,凌夜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和算计:
“小子,你这小相好看来是察觉到什么了。天道誓言做不得假,她既已立誓,倒也无妨。本尊的存在,虽然她知晓,但有着天道誓言,她也不会说出去,不过切不可让第四个人知晓。”
“那‘太极拳’的招式,乃无上大道之形,蕴含自然真意,让她观摩一番,于她而言或许是场造化,也能暂时打消她的疑虑。你便演练给她看,但《太极心经》绝不可外传!”
得到“前辈”首肯,黎朔心中一定。他看向黎安歌,点了点头:“安歌,既然你立下天道誓言,我信你。前辈说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谁也不行!这套拳法,名为‘太极’。其中精义,我也仍在摸索。你若想看,我演练一遍给你看便是,但具体心法,恕我不能相告。”
黎安歌见黎朔松口,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好!我只观其形,绝不多问!”
她退开几步,全神贯注地看向黎朔。
虽然心中认定这是“邪路”,但她也想亲眼看看,这拳法究竟有何魔力,能让黎朔如此痴迷。
黎朔屏息凝神,再次摆开太极拳的起手式。
这一次,因为有心在黎安歌面前展示,他更加投入,心神彻底沉入那“松沉圆活”的意境之中。
起势、野马分鬃、白鹤亮翅……
动作依旧缓慢,但那股圆融、自然、和谐的道韵,却比之前与黎安歌切磋时更加明显!
黎安歌起初还带着批判和审视的目光,但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看似简单缓慢的动作,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天地间最本源的韵律!
阴阳的流转,虚实的转换,动静的结合……种种玄奥的意境,如同涓涓细流,透过黎朔的动作,直接流入她的心田!
她感觉自己停滞许久的凝核中期瓶颈,竟然在此刻开始松动!
体内灵力不由自主地跟着那玄妙的韵律缓缓运转,变得更加精纯、凝实!
一种豁然开朗、水到渠成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甚至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忘记了那“凡人灵魂”的威胁,整个心神都完全沉浸在了那浩瀚而自然的“道韵”之中。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当黎朔缓缓收起最后一式“收势”时,黎安歌依旧闭着双眼,站在原地,周身气息起伏不定,一股比之前强横了不止一筹的灵力波动,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凝核境,后期!
她竟然在观摩黎朔打拳的过程中,突破了!
黎安歌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闪烁,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看着眼前收势而立、气息平和的黎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拳法……绝对不是什么邪路!
其中蕴含的道韵和真意,比她家族传承的最高功法还要深邃、纯粹!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凡人能编造出来的!
难道……自己错了?那魂戒中的存在,并非凡人?
但无论如何,这太极拳本身,是真实不虚的无上瑰宝!
“黎朔哥哥,还有前辈……多谢!”黎安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黎朔郑重一礼。
这一礼,是为这授道之恩。
黎朔也为她感到高兴:“恭喜安歌突破!”
黎安歌深深地看着黎朔,似乎想将他看透,但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疑问压回了心底。
她牢记凌夜的嘱托,关于拳法来源和“前辈”的存在,绝口不提。
“黎朔哥哥,今日观摩,受益良多。安歌先行告辞,需回去稳固境界。”她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落,黎安歌脸上的喜悦和震撼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决绝。
“影姨。”她轻声唤道。
影姨的身影浮现。
“动用‘忘川琉璃’,将你脑海中,关于那魂戒来源、以及怀疑其中灵魂身份的所有相关记忆,全部抹除!”黎安歌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影姨身躯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姐!‘忘川琉璃’动用一次代价不小,而且家主那边……”
“照做!”黎安歌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知道得太多,对黎朔哥哥,对我,对家族,都未必是好事。”
“既然那拳法真实无虚,其来源……便不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黎朔哥哥没有走错路,便足够了。”
她不能冒险让任何关于“凡人灵魂指点修行”的荒谬猜测流传出去,那会给黎朔带来灭顶之灾。
同时,她也彻底打消了之前的疑虑,既然太极拳是真的,是高深无比的传承,那其他的,又何必深究?
或许,那魂戒中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传承的守护者,只是以凡人之魂作为伪装?
看着黎安歌坚决的眼神,影姨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她取出一块散发着朦胧光晕、仿佛由泪水凝结而成的琉璃,催动秘法,光芒笼罩了自己……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
影姨的眼神有瞬间的茫然,随即恢复了清明。至于魂戒探查、凡人灵魂之类的记忆,已然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不留丝毫痕迹。
“黎朔哥哥的机缘,果然不凡……”她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
而始作俑者凌夜,此刻正在戒指里,看着搜索页面上关于“心理学”、“记忆篡改”的条目,摸着并不存在的下巴,暗自得意:
【搞定!危机解除!看来我这随机应变、移花接木的本事是越来越溜了。黎朔小子,好好练你的太极吧,夜尊大佬我,还得给你琢磨下一步的‘无上法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