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阁中,黎朔正全神贯注地巩固着那一战中获得的感悟。
突然,一道急促的钟声骤然响彻整个中天皇城。
钟声九响,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沉重。
那不是报时的钟声,而是——警钟!
时雨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之前引路的那位紫袍宦官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外:“黎公子,陛下急召,请随老奴即刻前往乾元殿!”
黎朔心中一凛。
九响警钟,这是五大神洲通用的最高级别预警,意味着有危及一洲乃至整个冥荒界的重大变故发生。
他不敢怠慢,迅速起身跟随宦官离开。
乾元殿,中天皇城议事主殿。
当黎朔踏入殿门时,殿内已是人影憧憧。
除了皇者姜曜与五大战神中的轩辕破军、寂无心外,还有十数位身着不同洲域服饰的强者。
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黎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左侧的雷万钧。这位东胜战神此刻的状态极差。
玄甲破碎大半,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焦黑与腐蚀的痕迹,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骨骼已碎。
更重要的是,他那双原本雷光闪烁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周身气息虚浮不稳,分明是本源受损的征兆。
“黎朔,过来。”姜曜的声音响起,虽依旧沉稳,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黎朔快步上前,站到了轩辕破军身侧。
轩辕破军冲他微微点头,低声道:“东边出大事了。”
姜曜环视殿内众人,缓缓开口:“雷战神,你将情况再说一遍,让诸位都听个分明。”
雷万钧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伤势踏前一步。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痛:
“三个月前,玄冰原魔气爆发,我奉陛下之命前往支援。离开前,东胜洲极东之地的四座中洲、一百一十一座小洲虽有些零星的拜魔教活动,但局势尽在掌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悔恨:“我低估了拜魔教的谋划,也高估了留守力量的戒备。玄冰原之战吸引了五大神洲几乎所有顶尖力量的注意,而拜魔教……就在这三个月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极东之地的全面渗透与控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具体战报,三日前方才传到。”雷万钧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简,灵力注入,玉简投射出一幅巨大的东胜洲及周边疆域图。
图中,极东之地大片区域已被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碧涛中洲、赤焰中洲、青岚中洲、玄铁中洲,这四座中洲的护洲大阵在一个月内相继被从内部破坏。一百一十一座小洲的传送阵节点被同时切断。等我接到留守副将的紧急传讯赶回时……”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整个极东之地,已成魔域。”
地图上,暗红色区域正缓缓向外扩散,边缘处有细密的黑色纹路,那是魔气侵蚀的轨迹。
“魔气浓度是玄冰原的十倍以上,且性质更加暴烈、污浊。”雷万钧闭上眼,仿佛不愿回忆那景象,“生灵……十不存一。幸存者要么被魔化,要么被囚为血食祭品。而拜魔教……他们以四座中洲为核心,布下了一座横跨百万里的九幽炼魔大阵!”
“九幽炼魔阵?”寂无心瞳孔骤缩,“上古禁阵?以亿万生灵为祭,接引域外魔渊本源的邪阵?”
雷万钧咬牙道,“没错,魔渊通道被短暂打开……有东西过来了。”
殿内温度骤降。
“半步超脱境的域外天魔,不止一尊。”雷万钧一字一句道,“目前确认的,至少有三位。它们坐镇三座中洲,第四座中洲则由拜魔教的极东圣主亲自镇守。这位圣主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与之短暂交手,三招便败。”
众人哗然。
雷万钧是五大战神之一,轮回境巅峰,执掌雷之法则,攻伐之力在五大战神中可排前列。
三招便败?那对方至少也是半步超脱,甚至可能……
“这还不是最坏的。”雷万钧惨然一笑,“留守极东之地的四位轮回境同道——碧涛洲主、赤焰剑尊、青岚婆婆、玄铁老祖——他们在阵法被破时曾拼死反抗,试图破坏阵眼,却中了埋伏……”
他声音哽咽:“四人……皆已陨落一次。”
死一般的寂静。
轮回境强者,元神与法则相合,已触及不死不灭的门槛。
寻常意义上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并非终结,只要真灵不灭、法则尚存,便有机会重塑肉身、重聚元神。
但陨落一次意味着他们的真灵已遭受重创,法则本源被撕裂,即便能够复生,修为也将大跌,且会留下永久道伤。
这几乎等同于废了四位轮回境!
“拜魔教动用了戮神钉。”雷万钧吐出这个让所有人色变的名字,“专伤真灵、污浊法则。他们早有准备。”
姜曜缓缓坐回皇座,手指轻敲扶手。
那敲击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众人心头。
“三个月……”他轻声道,“好算计。以玄冰原为饵,吸引我等目光,暗中在极东之地完成如此布局。拜魔教此番所图,恐怕不止一洲一地。”
“姜皇陛下,东胜洲已紧急动员,边境三十六座战城全部进入战时状态。”一位东胜洲的将领出列,单膝跪地,“但魔气扩散速度太快,仅凭东胜一洲之力,恐难以遏制。恳请姜皇陛下,恳请诸位,施以援手!”
殿内各洲强者面面相觑。
南焱神洲的一位亲王沉声道:“南焱可调赤炎军三十万,破妄境将领百人,轮回境供奉三位,三日内可开赴东线。”
北冥神洲的代表是段明珏的一位皇叔,他肃然道:“北冥新遭魔劫,元气未复,但仍可抽调玄冰卫二十万,轮回境两人,并开放北冥至东胜的洲际传送阵优先通行权。”
西寂洲的代表是寂无心的师弟,一位瘦削的老者:“西寂可出寂灭弩三千架,专破魔气防御,另调轮回境三人,精通因果封印之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姜曜。
中天神洲,五洲之首,其实力底蕴远超其他四洲。
姜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中天将出动天罡军五十万,地煞军五十万,破妄境以上将领三百人。轮回境……除破军需镇守皇城、防备拜魔教可能的后手外,朕将亲征。”
“陛下!”轩辕破军急道,“您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臣愿代陛下前往!”
姜曜摆手:“此战非同小可,非朕亲往不可。何况……”他眼中沙漏流转,“时间法则,或许能克制那九幽炼魔阵的魔渊接引之力。”
他目光转向黎朔:“黎小友。”
黎朔躬身:“陛下请吩咐。”
“你那四门兜底阵,可否在东线布置?”姜曜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黎朔沉吟片刻,如实回答:“回陛下,四门兜底阵需以特殊材质刻画基础阵纹,且对布阵者要求极高。晚辈……目前伤势未愈,恐难独自完成如此大阵。”
“我也去。”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轩辕破天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浑身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但眼中那股疯劲丝毫未减:“哥,你别跟我抢。那小子一指点醒了我,我现在正好手痒,想去东边揍几个天魔玩玩。”
“胡闹!”轩辕破军喝道,“你伤势未愈,去送死吗?”
“死不了。”轩辕破天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金土法则最抗揍,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半步超脱的天魔……嘿嘿,老子还没打过呢。”
姜曜看着轩辕破天,忽然笑了:“破天既有此意,便准了。破军,你镇守皇城,统筹各洲援军调度。破天、雷战神、寂战神,随朕前往东线。”
他站起身,皇者威压弥漫殿内:“三日后,于东胜神洲镇魔关集结。此战,关乎冥荒界气运,只许胜,不许败。”
“遵旨!”众人齐声应诺。
会议散去,黎朔却被姜曜单独留了下来。
“黎小友,朕知你伤势未愈,本不应让你再涉险地。”姜曜直视黎朔,“但阵法的布置,非你不可。朕只问一句——你可愿往?”
黎朔毫不犹豫:“愿往。”
“好。”姜曜点头,“这三日,你可在皇城宝库中任意挑选所需资源,尽快恢复伤势。另外……朕会派一人助你。”
他拍了拍手,一位身着素白宫装、面覆轻纱的女子从偏殿走出。
女子身姿婀娜,虽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眸子清澈如秋水,气质清冷如月。
“这是朕的义女,姜璃。她精通阵法符文,可为你助手。”姜曜道,“璃儿,这三日你便跟着黎小友,熟悉阵法的阵纹刻画。”
姜璃微微欠身:“是,父皇。”
黎朔拱手还礼,心中却闪过一丝疑惑——姜曜为何特意派义女相助?
是真的需要助手,还是……另有深意?
离开乾元殿时,天色已暗。
皇城上空,一道道传讯流光划破夜空,飞向四面八方。
战争的机器,开始全速运转。
黎朔抬头望向东方的天空,那里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师父,”他在心中问道,“这一战,我们能赢吗?”
戒指中,凌夜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小子,记住一句话——战争从无必胜之说,唯有不得不战之时。”
“拜魔教这次布局太深,准备太足。但五大神洲同样底蕴深厚。胜负……应该五五开吧。”
“不过,”凌夜话锋一转,“对你而言,这或许是个机会。”
“机会?”
“生死之间,最能激发潜能。”凌夜轻声道,“你刚领悟大荒囚天指,正需实战打磨。东线战场,强敌环伺,正是最好的磨刀石。”
“只是记住一点——活着回来。”
黎朔握紧拳头。
“我会的。”
夜色中,皇城的灯火渐次亮起,仿佛星河倒悬。
而在遥远的东胜洲极东之地,暗红色的魔域深处,一座由白骨垒砌的祭坛上,三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们的目光,穿透百万里空间,投向了中天皇城的方向。
其中一道身影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渊:
“终于……要开始了。”
“冥荒界的气运……该易主了。”
祭坛下方,无尽的魔气翻滚,亿万魔物的嘶吼汇成浪潮,冲击着这片天地的壁垒。
东方,已然告急。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