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安这日来到大相国寺的菜园子,拜访花和尚鲁智深。
几株老槐树下摆着张粗木桌,两人正对坐饮酒。下酒菜是刚从樊楼点的肥鹅、嫩鸡,并几样时新果子。
“师兄,请!”
朱安举起海碗,与鲁智深一碰,仰头便灌下。这酒是大相国寺精酿的米酒,入口绵柔,后劲却足。
鲁智深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震得槐叶簌簌往下落:“痛快!朱安兄弟,洒家许久没喝得这般痛快了。”
他抹了把络腮胡上的酒沫,铜铃大眼微微眯起,“上一次这般痛快,还是当年在西军时,老种经略相公打了胜仗,赐下庆功酒。三军开怀,那才叫一个痛快!”
两人正开怀畅饮,忽见一个程家仆人急匆匆闯进菜园来,喘着气道:“大官人,家中收到了一份帖子,说是京西黑云寨送来的,小姐请您过目。”
朱安收势站定,接过帖子一看,却是一封英雄帖。帖子做工粗犷,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
“久闻京东‘铁面都头’朱安大名。今敝寨特设‘人参果大会’,广邀京西豪杰,共襄盛举。谨以薄酒相待,恭请大驾光临。黑云寨郭猛、谢怀、柳青蛾拜上。”
朱安看得有趣,笑道:“这黑云寨倒是消息灵通,连我身在何处也知晓。师兄可曾听闻此寨?”
鲁智深凑过来瞅了一眼,摇着大脑袋:“甚么黑云寨白云寨,洒家不曾听说。不过既请吃酒,哪有不去之理?”
他拍了拍胸膛,“管他甚么龙潭虎穴,洒家便陪兄弟走一遭!”
朱安本就有意结识京西好汉,见鲁智深也有兴趣,便顺势道:“既然如此,有劳师兄了。”
鲁智深拍着胸膛,震得胸前佛珠乱颤:“同去同去!正好瞧瞧这劳什子‘人参果’是个甚么稀罕物事!”
约定明日出发时辰后,朱安辞别鲁智深回到家中。刚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却见马扩急匆匆来访,面色凝重。
“兄长,小弟今日在皇城司看到一份密报,正要请你参谋。”
马扩不及寒暄,直接说道,“京郊的黑云山一带,近日接连发生孩童失踪案,已知有六十余童男童女不知所踪。开封府查了多日毫无头绪,只好上报皇城司求助。”
朱安眉头一皱:“竟有这等事?”
马扩叹道:“原本皇城司可调派人手不少,但如今金国使者秘密入京,大半人手都被抽调去了礼宾院,实在抽不出得力之人。小弟想起兄长在江湖上朋友众多……”
朱安心中一动,想起日间那封英雄帖,便从怀中取出:“贤弟请看这个。”
马扩接过一看,脸色微变,“小弟也觉蹊跷,这黑云寨的‘人参果大会’未免太过巧合...”
朱安眼中精光一闪:“孩童在黑云山失踪,人参果大会……贤弟,只怕这两件事大有关联!”
马扩击掌道:“兄长所见与小弟一般!这‘人参果’之名,听着仙气,实则诡异。小弟怀疑,那些失踪孩童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两人对视一眼,均已明白对方所想。
朱安沉声道:“明日我与大相国寺的鲁大师约好同往黑云寨,贤弟可要同行?”
马扩精神一振:“可是那位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花和尚鲁智深?小弟久闻大名,正想结识!”
……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朱安穿戴整齐,腰挎钢刀,一对铁锏斜背在身后。来到约定地点,却见鲁智深早已等候多时。
鲁智深仍是那身直裰,提着禅杖,见了朱安便嚷道:“兄弟来得迟了,洒家酒虫都要饿出来了!”
这时,马扩也匆忙赶来。
朱安笑着为两人引见:“师兄,这位便是我结义兄弟马扩,现任皇城司干办。贤弟,这位便是鲁智深师兄。”
马扩见鲁智深果然英雄气概,忙上前见礼。
鲁智深见他年纪虽轻,但步履沉稳,目光炯炯,知是高手,也还了一礼:“既是朱安兄弟的兄弟,便是洒家的兄弟,不必多礼!”
三人不再耽搁,离了东京城,望西而行。路上,马扩将孩童失踪之事详细说与鲁智深听。
鲁智深听罢,勃然大怒:“直娘贼!若真是这伙撮鸟干的,洒家定要拆了他们的鸟寨,超度了这些贼厮鸟!”
朱安道:“师兄稍安勿躁,此事尚需查证。待到了黑云寨,见机行事。”
三人脚程极快,不到半日已进入黑云山地界。但见山势渐陡,道路崎岖,远处山峰云雾缭绕,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行至山前,朱安虎目一扫,心中不由暗赞:好一处险要所在!这黑云山地处汴梁西郊,北通河东,南抵荆襄,东接京畿,西连关中,正是四通八达的咽喉要道。
若在此处设立据点,无论是贩卖私盐,还是其他紧俏物事,只消半日便可转运四方,端的是一处天生的聚宝盆。
难怪这黑云寨能悄无声息地做大,想必早已成了某些人暗中经营的要地。
正行走间,忽听得前方林中传来一声唿哨,跳出十几个手持刀枪的喽啰,拦住去路。为首一个头目喝道:“来者何人?”
朱安上前一步,递上了英雄帖,朗声道:“在下郓城朱安,应郭寨主之邀前来赴会。”
那头目闻言,忙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朱大官人!寨主等候多时了,请随小的来。”
喽啰们分开道路,引着三人上山。但见山路险峻,处处设有关卡,戒备森严。
朱安细观这山寨布局,更是心惊——每处关隘都设在要冲,明哨暗卡层层相扣,绝非寻常草寇所能布置。
马扩低声对朱安道:“兄长,这寨子不简单,看这布置,绝非普通山寨。”
朱安微微点头,暗中握紧了腰间刀柄。
这等龙潭虎穴,今日既要查明孩童下落,更要探清这山寨底细。若真如自己所料,此处乃是某股势力经营的黑市枢纽,那今日之事恐怕就不止是救人这般简单了。
鲁智深也眯起眼睛,禅杖轻轻点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花和尚虽性子粗豪,却也是行伍出身,早看出这山寨气象不凡,暗自提起了十分戒备。
三人各怀心思,随着喽啰向那黑云寨深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