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原本低头翻看一本泛黄的古籍,忽觉一股凛然之气迫近。
抬头望去,正见朱安策马如风,从官道上疾驰而过,鞍旁挂着一对乌沉沉的四棱铁锏,随着奔马起伏叩击鞍鞯,发出沉闷的金铁交鸣。
眼见朱安策马如飞,转瞬便从卦摊前掠过,直奔远方,李助眼中不禁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抚掌低语:“妙哉!果真是他!”
他不由得想起月余前,在大相国寺外远远瞥见此子拳打高衙内时的情景。
那时他便觉此子面相贵不可言,绝非池中之物!其格局之宏大,竟隐隐有吞吐山河之象,与他早年所见那几个所谓贵人截然不同。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另一人的面相,那是他在开封偶遇的副排军(低级军官)王庆。
两人还未来得及深交。没多久,王庆便与童贯的养女、蔡京的孙媳妇勾搭成奸,事情败露后被发配充军,自此两人断了联系。
前不久李助才听说,此人在淮西建立了根基。
王庆面相亦贵,煞气缠身,有蛟龙出海之象,但在李助这等精于风鉴的高人看来,那条蛟龙戾气过重,根基不稳,不过是一条“孽龙”,虽能搅动风云,割据一方,却难成大器,终非真龙天子之选。
当时李助心想,孽龙也罢,若能搅得这赵家江山鸡犬不宁,助他一助也无妨。
他本已收拾行装,准备前往淮西寻觅王庆踪迹。
直到那日见了朱安,李助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此子面相,竟是隐现“五岳朝拱”、“紫气贯顶”之兆,更难得的是煞中带仁,刚毅而不失宽厚,乃是真正的革鼎之相,或许可行那汤武革命之事!
“朱安……朱安……”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回想起自己前些时日,心血来潮,仿照黑云寨笔法,将伪造的英雄帖送至朱安手中。
那本是一着闲棋,一次试探,想看看这面相奇贵的汉子,究竟是徒有其表,还是真有胆魄手段,敢赴那龙潭虎穴。
结果远超他所料!
京西传来的消息令他震动。朱安不仅去了,更以雷霆手段铲除了郭猛、谢怀、柳青蛾这三个恶贯满盈的魔头,整合了京西绿林,救出了百余孩童!侠名、威名,震动河南!
“行事果决,侠义为怀,更能收服豪杰,聚拢势力……这岂是那徒逞凶蛮、荒淫无度的王庆可比?”
李助越想越是激动,手指微微颤抖,“王庆或可乱宋,而此人却能革鼎天下,重开乾坤!”
李助再无犹豫,猛地站起身,袖袍一拂,将那卦摊掀翻。什么淮西,什么王庆,都已抛诸脑后。
“赵宋朝廷已病入膏肓,这天下,正需一位真龙来涤荡乾坤!”
李助望着朱安消失的方向,眼神越来越亮,“朱安此子方是李某苦寻已久的明主!”
他长笑一声,身形一展,竟如青烟般飘然而起,施展开卓绝的轻身功夫,不紧不慢地缀在朱安马后,向着北方而去。
他已决意,要追随这位自己选中的“明主”,亲眼见证,并亲手推动那可能到来的风云激荡!
前方,朱安策马奔腾,心中只念着林冲安危,浑然不知身后已多了一位决心辅佐他成就大业的奇人异士。
野猪林,已不远了。
……
且说林冲被刺配沧州,这一路行来,端的受尽了苦楚。
才出东京地界,那两个防送公人董超、薛霸便渐渐露出凶相。
这一日,三人在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歇脚。薛霸假意殷勤,说要烧水与林冲洗脚解乏,却拎来一桶翻滚的开水。
林冲这几日心神俱疲,哪里提防,双脚踏入桶中,只听“嗤”的一声,顿时烫得满脚潦浆泡,钻心的疼,却只得咬碎钢牙,硬生生忍住。
次日启程,林冲双脚肿烂,每行一步都如踏刀尖,不免步履蹒跚。
董超、薛霸却嫌他走得慢,手中水火棍不住地往他身上招呼,口中骂骂咧咧,只催快行。
想林冲往日是何等英雄,八十万禁军教头,枪棒功夫天下罕逢敌手,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真是龙游浅水,只好将这冲天怨气压在心底。
这般忍辱负重,非止一日,眼前忽见一座恶林,但见:
古木参天,蔽日遮光;枯藤盘绕,如蟒似蛇。林深处瘴气弥漫,阴风惨惨,正是那有名的凶险去处——野猪林。
董超、薛霸交换个眼色,彼此会意。薛霸假意道:“林教头,走了这半日,甚是困乏,不如在此歇歇脚罢。”
三人踏入林中,未及半里,董超忽然嚷道:“啊也!实在走不动了!且睡一觉再行!”
林冲早已疲惫不堪,依言靠着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坐下。不料变故陡生!那董超、薛霸猛地跳将起来,从腰间抽出绳索,不由分说,将林冲连人带枷,死死绑在树干之上!
林冲惊道:“二位端公,这是何意?”
薛霸脸上戾气大盛,狞笑道:“林教头,休怪俺们不讲情面!实话与你说了,俺二人奉了高太尉钧旨,要在这野猪林结果你的性命!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了!”
林冲闻言,英雄泪潸然而下,哀声道:“林冲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能手下留情,保全性命,此生此世,必不忘二位大恩大德!”
董超啐了一口,骂道:“休要啰嗦!今日饶你不得!”
话音未落,他已举起那根浑铁包裹的水火棍,恶狠狠照着林冲天灵盖便劈将下来!这一棍势大力沉,若被打实了,便是铁打的头颅也要粉碎!
林冲双眼一闭,万念俱灰。想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如今却要枉死在这荒林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水火棍将落未落之际。
“咻——!”
一道乌光破空而来!宛如黑色疾电,带着尖锐的呼啸,不偏不倚,正撞在董超手中那根水火棍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杆水火棍竟被这乌光从中生生击断!上半截棍子带着余势飞了出去,董超只觉双臂剧震,虎口发麻,剩下半截棍子也脱手落地。
那乌光去势未尽,“夺”的一声,深深楔入旁侧一株老树的树干,竟是一柄四棱见线的铁锏,锏身兀自嗡嗡震颤不已!
“什么人?!”薛霸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棍四顾,声音都变了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