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济州府三都缉捕使臣何涛,此刻正潜伏在郓城县城南一处看似寻常的民居内。
这处宅子是他精心挑选的陷阱,四周巷道错综复杂,易于埋伏,又便于合围。他早令韩伯龙将此地点透露给晁盖,只待那伙贼人自投罗网。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何涛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闭目养神。他身旁,从济州带来的精干衙役,以及郓城县拨给他调遣的一队人手,全都屏息凝神,埋伏在堂屋、厢房、后院各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子时初刻已过,子时二刻将尽。
民居外依旧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梆声,以及野狗断续的吠叫。
何涛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派去巷口了望的暗哨已经回报三次,皆是未见异常。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身边一名心腹捕快低声道:“观察,这都过了约定的时候了,莫不是那韩伯龙……”
何涛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他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武松明日便要押解上路,今夜是晁盖等人最后,也是最好的动手时机,晁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除非他们识破了韩伯龙?
这个念头一起,何涛心就乱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堂屋内来回踱步。
“不对……”何涛喃喃自语,额角渗出汗珠,“韩伯龙那点道行,在晁盖等人面前只怕不够看……若他们早已识破,那此刻……”
他猛然停步,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若晁盖等人识破陷阱,他们真正的目标会是哪里?
县衙大牢!
何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太自信了,以为韩伯龙这颗棋子埋得深,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晁盖根本不需要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走!
“该死!”何涛低骂一声,正要下令全体撤出,赶往县衙加强戒备。
就在此时——
“走水啦!走水啦!”
“城东!城东走水了!好大的火!”
民居外,原本寂静的夜空,突然被惊慌的呼喊声撕破!紧接着,铜锣声、跑动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何涛几步抢到窗边,一把推开破旧的木窗,向外望去。
只见城东方向,夜空已被映得一片通红!浓烟滚滚,直冲天际,火舌在黑暗中狂乱地舞动。
“是陈县令府邸的方向!”一名本地衙役失声叫道。
何涛瞳孔骤缩。陈德的私宅?怎么会偏偏在此时起火?
“观察!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救火?”
一名捕快急声问道。县令宅邸着火,他们这些公门中人若坐视不理,事后追究起来,可是大罪。
何涛脑中念头飞转,脸色变幻不定。这火起得太巧,太是时候!早不起,晚不起,偏偏在他苦等晁盖不至之时燃起!而且偏偏是县令陈德的宅子!
调虎离山!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好个晁盖!!”
何涛气得咬牙切齿,眼中寒光爆射,“这分明是要将城中兵马,引向城东!”
他霍然转身,对满屋待命的衙役厉声喝道:“所有人听令!即刻随我赶回县衙大牢!快!”
“观察,那陈县令府上的火……”有人迟疑。
“那火就是贼人放的!”何涛笃定道,“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武松!快走!迟则生变!”
众衙役闻言,不敢再怠慢,纷纷从埋伏处跃出,跟着何涛,直扑县衙方向。
何涛一边疾奔,一边在心中祈祷:但愿还来得及!但愿大牢的守卫未曾松懈!只要武松还在牢中,只要晁盖等人还未得手,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下令撤离的同一时刻,县衙大牢内,变故已生!
……
子时三刻,县衙西侧马厩小门。
两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门内,正是换了郓城县衙役号服的晁盖与刘唐。朱仝早已依约将此处两名老卒支开,只留下虚掩的门和寂静的院落。
月光黯淡,云层渐厚。晁盖与刘唐伏低身形,借着马厩草料堆和墙角的阴影,按照朱仝所给草图的标记,迅速向大牢方向摸去。两人皆是胆大心细之辈,脚步轻捷,落地无声,沿途避开两拨例行巡逻的兵丁,不多时,便已潜至大牢所在院落的外墙下。
大牢是一座独立的砖石建筑,墙高窗小,只有前后两门。前门正对衙内广场,有重兵把守,后门则开在偏僻角落,连接着一条狭窄的巷道,平日只有送饭、提审时才开。按照计划,朱仝负责调开后墙附近的哨岗,而大牢内部的守卫,则需晁盖他们自行解决。
两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大牢后门外并无守卫脚步声——朱仝果然守信。晁盖对刘唐使了个眼色,刘唐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铁签,凑到那把硕大的铜锁前,摆弄了几下。
“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几不可闻。
锁开了。
刘唐轻轻推开厚重的木门,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两侧墙壁上插着松明火把,火光摇曳。
晁盖与刘唐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石阶不长,下了约莫二十余级,便是一条横向的通道。通道两侧是一间间用粗大木栅封死的牢房,此刻大多漆黑寂静,只有最深处的几间隐约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
通道尽头,靠近牢门处,设有一间狱卒值守的班房。此时,班房内灯火通明,喧哗阵阵。
“喝!王老五,该你了!满上满上!”
“哈哈,李头儿,你这手气可背到家了,连输三把了!”
“少废话!老子不信邪!再来!”
划拳声、骰子落碗声、笑骂声、杯盘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显然里面的狱卒正在饮酒作乐。
这也难怪,武松是重犯,但何涛将看守重心放在了牢狱外围,内部只留了五六个从济州跟他过来的心腹捕快,这些人自恃身份,又觉得牢狱固若金汤,便松懈下来。
晁盖贴在墙角阴影中,探头望去。只见班房内坐着六个捕快打扮的汉子,围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酒壶、碗盏、几碟残菜,还有一副骰子。几人喝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注意力全在赌局上,兵刃都随意靠在墙角或摆在桌上。
刘唐眼中凶光一闪,对晁盖做了个手势。晁盖微微点头,取出了朴刀。刘唐也将腰刀握在手中。
两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深吸一口气,猛然从阴影中蹿出,直扑班房!
“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