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残月半掩在云层之后,只透出几缕光亮。
晁盖背着武松,带着刘唐、吴用、公孙胜并数十名从牢中救出的囚徒,沿着崎岖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枯树屯方向奔去。
武松伏在晁盖背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晁盖奔跑时颠簸晃动,牵扯着他浑身的伤口,痛得他牙关紧咬,冷汗涔涔。但他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攥着晁盖肩头的衣襟。
身后的囚徒杂乱不堪。这些人刚从牢狱中脱身,本就身体虚弱,又在城中一番冲杀奔逃,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初时还能勉强跟上晁盖等人的步伐,但出城不过二三里,便有人开始掉队。
“天王……等等……俺……俺跑不动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紧接着,又有数人停下脚步,弯腰撑膝,胸膛剧烈起伏。
晁盖闻声停步,回身望去,只见身后稀稀拉拉跟着的囚徒,已从最初的四十余人减至不到二十人。
吴用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声道:“天王,这样不成。这些人跟不上,反倒会拖累我等。再者,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官军追来,极易被一网打尽。”
公孙胜也道:“无量天尊。吴学究所言甚是。这些人各有去处,不如让他们四散逃命,各自寻条生路。”
晁盖眉头紧锁,环视这些跟随他冲出牢狱的囚徒。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壮有弱,此刻都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他。
“诸位!”
晁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今夜我等共闯牢狱,同生共死,本是缘分。但如今官军必然穷追不舍,我等若聚在一处,恐难逃罗网。诸位若有去处,便各自散了罢!若无处可去,可随我晁盖往枯树屯暂避,再做计较!”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阵骚动。
片刻后,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抱拳道:“晁天王高义!小的本是清河县人士,家中还有老娘妻儿,今日得天王救命之恩,永世不忘!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便钻进路旁树林,消失不见。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有人向东,有人向西,有人向南,不多时,原本二十余人,只剩了十三四个。这些人多是身强力壮,无处可投的亡命之徒。
晁盖见状,也不多言,沉声道:“既如此,愿意跟随晁某的,便随我来!”
剩下的十几名汉子齐声应诺。
一行人继续赶路,速度却快了不少。这些留下的人,都是囚徒中体格最为健壮、意志最为坚韧者,虽然疲惫,但尚能勉强跟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晁盖等人终于回到了枯树屯后山那片熟悉的密林。
此处地势险要,林深树密,正是他们先前藏身之处。林中搭着几间简陋的窝棚,是之前留下的庄客所建。
晁盖小心翼翼地将武松放在窝棚内的草铺上。武松已是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气息微弱。公孙胜急忙上前,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为武松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刘唐从窝棚角落搬出几个粗陶坛子,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他又取来几大块风干的鹿肉、野猪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那些跟随而来的囚徒们,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酒肉香气,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晁盖见状,大手一挥:“弟兄们辛苦!这些酒肉,尽管享用!吃饱喝足,再做打算!”
众人欢呼一声,围坐火堆旁,抓起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块,捧起酒坛,大口吃喝起来。这些人多是亡命之徒,平日里在牢中吃的是馊饭剩菜,何曾尝过这等酒肉?一时间,吃得满嘴流油。
酒过三巡,肉食下肚,众人脸上都有了血色,精神也振奋许多。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站起身来,走到晁盖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晁天王!小的王彪,本是沂州人士,因杀了欺辱俺妹子的恶霸,被下在死囚牢中。若非天王相救,此刻已是刀下之鬼!天王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的无处可去,愿追随天王左右,牵马坠蹬,虽死不辞!”
另一名精瘦的汉子也跪倒在地:“小的赵四,本是郓城县屠户,因不肯缴纳额外捐税,与税吏冲突,失手打死一人,被判秋后问斩。天王救俺出牢,俺这条命就是天王的!愿随天王赴汤蹈火!”
“俺也是!”
“愿追随天王!”
一时间,剩下的十几名汉子纷纷跪倒。
晁盖看着眼前这些面庞,心中豪气顿生。
他上前一步,将王彪、赵四等人一一扶起,朗声道:“诸位兄弟请起!晁某何德何能,蒙诸位如此信任!今日我等同经生死,便是手足兄弟!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人齐声高呼,声震山林。
吴用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又隐含着忧虑。他低声对晁盖道:“天王,这些人虽是豪勇,但毕竟来历不明,还需小心考察。当务之急,是救治武松兄弟,并筹划下一步去向。”
晁盖点头:“学究所言极是。”
他转身吩咐几名心腹庄客:“你们好生照顾武松兄弟,再去林中多采些草药,务必让武松兄弟的伤势好转。”
庄客们领命而去。
晁盖又对王彪、赵四等人道:“诸位兄弟暂且在此歇息,养足精神。待武松兄弟伤势稍缓,我等再议前程。”
众人应诺,各自寻了地方歇息。
安排妥当后,晁盖脸色沉了下来,对吴用、公孙胜、刘唐低声道:“走,去看看那厮。”
四人离开主窝棚,向密林深处走去。约莫百步之外,一处更为隐蔽的凹陷处,搭着一间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屋的棚子,四面用树枝和茅草勉强围住,只留一个小口进出。
棚外,陈三与另一名庄客持刀而立,神情警惕。
“天王,学究。”陈三见四人到来,躬身行礼。
“里面如何?”晁盖沉声问。
“捆得结实,嘴里塞了布,闹腾了一阵,这会儿没动静了。”陈三回道。
晁盖点点头,弯腰钻进棚内。吴用、公孙胜紧随其后,刘唐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棚内昏暗,只有几缕晨光从茅草缝隙透入。韩伯龙被粗麻绳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一大团破布,瘫在角落的干草堆上。他头发散乱,脸上沾满泥土草屑,衣衫破烂,早已没了心气。
听到动静,韩伯龙猛地抬起头,看到晁盖四人,眼中只有无尽的恐惧,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身体拼命向后缩去,却被捆得动弹不得。
晁盖站在他面前,“韩伯龙,你可曾想过有今日?”
韩伯龙眼中泪水涌出,口中“呜呜”不止,似在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