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巡检司后寨。
晁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水泊月色,眉头紧锁。自那日被朱安接应上山,至今已有半月余。朱安每日好酒好肉相待,关怀备至,巡检司上下对他们也礼敬有加。
可晁盖心中那团火,却一日比一日烧得旺。
这梁山是朱安的地盘,规矩森严,调度有度。他们几个虽是客,实则半点不得自由,出入有人相随,言语有人留心。晁盖知道,朱安这是出于保护,他们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但晁盖是何等人物?昔年东溪村保正,一呼百应,劫取生辰纲,震动山东。如今却要在这梁山之上,仰人鼻息,何等憋屈!
更让他忧心的是武松。
那日枯树屯死战,武松重伤昏迷,被朱安手下精心医治。这些日子,武松伤势渐愈,已能下地行走。晁盖几次探望,都见朱安在旁,或是亲自端药,或是闲谈解闷。
朱安看武松的眼神,晁盖读得懂,那是求贤若渴的目光。
“不能再留了。”
晁盖喃喃自语,转身看向屋中三人。
吴用摇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新鹅毛扇,神色沉静。公孙胜闭目打坐,仿佛入定。刘唐则坐立不安,时不时抓挠他那头赤发。
“学究。”
晁盖沉声道,“今日请三位兄弟来,是要议一议,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走。”
吴用手中鹅毛扇一停,睁开眼:“天王可是觉得,梁山非久留之地?”
“正是!”
晁盖道:“朱安兄弟待我等甚厚,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咱们毕竟是客,更是朝廷画影图形要捉拿的重犯。长久留在梁山,只怕会连累了朱安兄弟。”
刘唐道:“那咱们就走!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吴用却摇了摇头:“走?往哪里走?”
刘唐一愣:“自然是南下单州,直入芒砀山,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不错。”
吴用缓缓起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山东地图,是朱安前日派人送来的,“可如今情势已变。武松兄弟被捕,咱们劫狱救人,闹出这般动静。郓城、济州乃至整个京东西路,此刻必定戒严。”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从郓城县往芒砀山,约四百余里。须经巨野、金乡、单州三处大城,沿途关卡林立。更别说济州府的厢军正在四处搜捕,何涛那厮岂会善罢甘休?”
吴用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此时南下,无异于自投罗网。”
屋中陷入沉默。
良久,晁盖开口:“学究既看得这般清楚,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吴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鹅毛扇轻摇:“这几日,吴某苦思冥想,倒真思得一个好去处。”
“何处?”
“青州。”
“青州?”刘唐疑惑。
“正是。”
吴用走回桌边,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勾画起来,“青州地处山东东路,北接渤海,南依泰沂,东连潍淄,西望济南。境内山峦起伏,地势险要,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他画了三座山峰的简图:“更妙的是,青州有三山——二龙山、桃花山、清风山。此三山皆有强人占据,其中尤以二龙山最为紧要。”
吴用详细道来:“二龙山在青州城西南五十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顶有座宝珠寺,本是佛门清净地,如今被一个叫邓龙的和尚占了,聚拢四五百喽啰,称霸一方。”
“那桃花山呢?”刘唐问。
“桃花山在二龙山东北三十里,山势稍缓,现有两个头领——‘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此二人武艺寻常,且为人悭吝,不足为虑。”
“清风山呢?”
吴用摇头:“清风山情况不明,只知亦有强人出没。三山之中,二龙山宝珠寺坐拥险要,钱粮充足,正是我等理想的安身立命之所!”
晁盖眼睛亮了:“学究的意思是……夺了二龙山?”
“正是!”
吴用道:“邓龙不过一介野僧,能有多大本事?我等兄弟同心,拿下二龙山易如反掌。届时据险而守,招兵买马,岂不胜过在梁山寄人篱下?”
晁盖听得心潮澎湃,但随即想到一事,神色黯淡下来:“那……武松兄弟呢?他可愿随我们同去?”
吴用闻言,长长叹了口气。
他放下鹅毛扇,声音低沉:“天王,此事……只怕难了。这些日子你也看到,朱安对武松兄弟何等看重?每日不管军务多忙,必抽空探望。”
“武松兄弟养伤期间,朱安将自家珍藏的伤药尽数取出,又命厨下每日变着花样烹制滋补膳食,更是为了留下武松兄弟,让其兄长武大郎在山中担任伙房管事!”
吴用顿了顿,直视晁盖:“且武松兄弟这般英雄了得,哪个不爱?朱安定然不会放他走。”
“放屁!”
刘唐勃然大怒,霍然站起:“武松是咱们救出来的!为了救他,咱们兄弟豁出性命,劫大狱、闯城门、血战枯树屯!他朱安凭什么截胡?”
“刘唐兄弟,住口!”
晁盖一声低喝,止住刘唐。他站起身,走到刘唐面前:“你这般口出狂言,可对得起朱安兄弟的救命之恩么?”
刘唐还要争辩,晁盖却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语重心长道:
“朱安兄弟救我等性命,接应我等上山,酒肉款待,医治伤员。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武松兄弟跟着朱安,未必不是好事。朱安如今是梁山巡检,手握兵权,雄踞水泊。武松兄弟在他麾下,也能施展抱负,强过跟着咱们东奔西跑,朝不保夕。”
刘唐张了张嘴,终究低下头去,闷声道:“哥哥说得是……是俺莽撞了。”
晁盖拍拍他的肩,转向一直沉默的公孙胜:“公孙道长,你意下如何?”
公孙胜缓缓睁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