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证据链上的裂痕
初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审讯室的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定军盯着面前的案卷，封皮上“赵小磊故意伤害案”几个字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这是公安机关刚移送审查起诉的案子，卷宗里的证据链看似完美：目击证人称看到赵小磊用钢管殴打受害人，医院的伤情鉴定显示“轻伤二级”，钢管上还沾着赵小磊的指纹。
可怀表在口袋里隐隐震动，表盘里闪过的画面让林定军眉头紧锁——前世这个案子，赵小磊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一年六个月，出狱后没多久就因抑郁症自杀了。直到2024年，真正的施暴者在另一起案件中落网，才吐露当年是他殴打了受害人，赵小磊只是路过拉架，却被惊慌的目击证人错认。
“林检，公安机关的起诉意见书说，赵小磊因琐事与受害人发生争执，持钢管将人打成轻伤。”小陈把卷宗里的证据清单摊开，“人证物证都齐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定军没说话，指尖落在目击证人的笔录上。证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笔录里写着“当时光线很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赵小磊打的人”。但怀表的表盘里，案发当晚的监控画面显示，那条巷子的路灯坏了半个月，案发时又是阴天，月光被云层挡住，能见度不足五米。
“去查案发地的路灯维修记录，还有那天的气象报告。”林定军指着笔录里的“钢管长度80厘米”，“再测量一下案发现场的巷子宽度。”
勘查记录显示，巷子宽1.2米，两侧是高墙。林定军让小陈拿了根80厘米的钢管模拟：“你站在巷子中间，挥动钢管试试。”小陈刚举起钢管，就发现两侧的墙壁限制了挥杆幅度，“最多只能抬起45度，根本打不出能造成‘轻伤二级’的力度。”
这时，技术科送来一份报告：“林检，钢管上的指纹有问题。”报告显示，赵小磊的指纹集中在钢管中段，且指腹朝向钢管内侧，“这不符合持械殴打的姿势，更像是……有人把钢管塞到他手里，他下意识攥住的。”
林定军想起前世赵小磊在法庭上说的话：“我路过时，那人已经躺在地上了，我想扶他，刚碰到钢管，警察就来了。”当时没人相信，现在看来，那句被当成“狡辩”的话，藏着最关键的细节。
他调阅了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虽然巷内没有监控，但巷口的超市监控拍到，案发前五分钟，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匆匆走进巷子，身形比赵小磊高大许多。十分钟后，男人跑着出来，帽檐压得很低，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而赵小磊是案发后三分钟才走进巷子的，步伐从容，手里空无一物。
“这个男人是谁？”林定军放大监控画面，男人跑过超市时，帽衫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脖子上的纹身——是只展翅的鹰，和三年前一起寻衅滋事案的嫌疑人李飞身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医院的伤情鉴定。林定军让技术科对比了受害人的ct片和“轻伤二级”的标准图谱，发现受害人的肋骨骨折线边缘光滑，更像是陈旧性损伤，而非新鲜骨折。“去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他在鉴定报告上圈出“外力撞击所致”几个字，“问清楚骨折是新伤还是旧伤。”
主治医生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受害人来的时候，说自己‘老伤复发’，我们按照他的说法写了‘外力撞击’，其实从ct片看，这处骨折至少有半年了。”医生还提供了份门诊记录，受害人三个月前因“肋骨疼痛”就诊，当时的诊断就是“陈旧性肋骨骨折”。
证据链上的裂痕越来越清晰。林定军让小陈传唤李飞，同时调取了他的通话记录——案发前一天，李飞曾给受害人打过三个电话，最后一个通话时长17分钟，语气激烈，像是在争吵。
李飞到案后，起初还想狡辩，但看到监控画面和自己的通话记录，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了。“是他先欠我钱不还的。”李飞的声音带着戾气，“我去找他要钱，他骂我，我就推了他一把，谁知道他自己摔倒了。我怕出事，就跑了，没想到会赖到别人头上。”
真相大白时，赵小磊的母亲正在检察院门口等消息。她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赵小磊的学生证和奖状——“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我儿子从小就老实，见了蚂蚁都绕道走，怎么可能打人。”她抹着眼泪，布包不小心掉在地上，滚出个药瓶，是治疗抑郁症的。
林定军把重新调取的证据放在她面前：“阿姨，您放心，我们会还小磊一个清白。”他想起前世赵小磊母亲在儿子墓前的哭喊：“你怎么就不相信妈妈，妈妈知道你没做啊！”如今，这句迟到了多年的“清白”，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回到办公室，林定军把赵小磊案的卷宗放在待不起诉的文件夹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证据清单上，那些曾经被认为“完美”的证据，此刻都露出了破绽——就像他重生后看过的许多案子，真相往往藏在被忽略的细节里，等着有人用耐心和细心，一点点抠开表面的尘埃。
小陈端来杯茶，看着他在卷宗上写下“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建议不起诉”，忍不住问：“林检，您怎么总能发现这些问题？”
林定军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表盘里映出赵小磊年轻时的笑脸。“因为每个被冤枉的人，心里都有盏灯。”他望着窗外的阳光，“只要你愿意认真看，总能看到那盏灯在亮着。”
审讯室的灯光还亮着，李飞的供述还在继续。林定军知道，这只是他利用重生记忆纠正的又一个错误，未来还有更多这样的案子等着他。但他不怕，因为他清楚，只要守住初心，认真对待每一份证据，每一句辩解，就能让更多像赵小磊这样的人，免于蒙冤，让正义不再迟到。
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表盘里的画面渐渐切换，映出另一个卷宗的封面——“钱明盗窃案”，那是下一个需要他仔细检查的案子。林定军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新的案卷，指尖落在证据清单上，目光锐利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