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拧干的棉絮,在草海水面上慢悠悠地飘。
码头的木桩刚被朝阳镀上层金边,就听见“哗啦”一声水响,一叶扁舟破开雾霭而来。
船头立着的月白旗袍女子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腕间银镯碰撞的脆响里,还混着声低沉的龙吟——
她脚边盘着条水桶粗的玄色巨蟒,鳞片上沾着未化的雪粒,正是玄鳞。
“小郎君,别来无恙?”令狐岚岚的声音裹着水汽,比长白山的融雪更清润。
她踩着船板轻盈落地,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还带着高原的薄红,“托你的福,雪莲果然管用,丹核不仅补回来了,灵力比从前更胜三分呢。”
苏锦晨正在给船底刷桐油,抬头时正好撞见她转身的弧度——月白旗袍的领口绣着暗金蛇纹,随着动作勾勒出胸前饱满的轮廓。
比在长白山时更显丰腴,像揣着两颗浸了雪水的玉桃,他手里的油刷“啪嗒”掉在船板上,桐油溅了满裤腿。
“你咋把玄鳞也带来了?”林老头叼着烟杆凑过来,军大衣上的补丁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这老泥鳅不是说要守着长白山的雪莲根吗?”
玄鳞突然昂起头,吐出的信子扫过令狐岚岚的手腕,声音像磨过砂石的铜钟:“慕容家的人在暗河源头埋了蚀龙砂,再守着就要成废鳞了。”
它的目光落在苏锦晨身上,瞳孔里映出青铜鼎的影子,“况且,这小子还有我送他的一片玄鳞片呢!”
“玄鳞!”白芷从屋里跑出来,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攥着块没揉完的面团。
“你真的能化人形了?上次大家都说你要等雪莲精气滋养百年才能……”
话音未落,玄鳞周身突然腾起白雾,待雾气散去,原地站着个穿玄色短打的青年,眉眼间还带着蛇瞳的冷冽,腰间挂着片巴掌大的逆鳞。
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带着鳞甲的质感:“托令狐姑娘的丹核灵气,提前化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塞给苏锦晨,“这是用雪莲根泡的米酒,比你们上次带的烧刀子烈三倍。”
苏锦晨刚接住葫芦,就被令狐岚岚抽走了。
她拔开塞子抿了口,舌尖舔过唇角的酒渍,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妖气:“小郎君还是少碰这个,免得晚上睡不着,总惦记着谁家姑娘的床板。”
“岚岚姑娘正经些,”秀娘端着木盆出来,盆沿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出圈深色的印记。
“当年若不是你偷喝了我爹泡的水脉酒,也不会被老玄追着咬掉半幅裙摆。”
令狐岚岚脸一红,捏着旗袍盘扣轻咳两声:“陈年旧事就别提了,说正事,慕容渊带着八大护法已经过了松花江。
他们手里有面‘锁龙镜’,能照出玄门中人的本命灵根,尤其是水脉师和龙族的灵力,一照一个准。”
她从包里掏出块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刻着繁复的火焰纹,“这是我从他们眼线手里抢来的仿品,真品据说能直接封印灵根。”
白芷伸手想去碰,被玄鳞拦住:“别碰,镜面上有焚天鼎的火气,会灼伤你的水脉印记。”
他指尖弹出点寒气,落在镜面上,瞬间结出层薄冰,“当年我爷爷就是被这镜子照得褪了三层鳞,才躲进暗河底百年不敢出来。”
林老头突然用烟杆敲了敲船板,烟灰落在玄鳞的逆鳞上:“那正好,咱们顺水推舟。”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线天,烟杆头戳在漩涡标记处,“让婉儿引他们进漩涡,玄鳞你用逆鳞引暗河寒气,冻住他们的镜光。
岚岚姑娘的幻术能迷晕护法里的阵眼师;锦晨用纯阳之气催动青铜鼎,正好克他们的邪火;至于三姨……”
“老娘的锅铲早就磨亮了!”三姨从灶房冲出来,手里的锅铲锃亮,铲尖还沾着早上煎鱼的油星。
“上次被慕容家的小崽子泼了一身泥水,正好用他们的骨头蹭蹭铲底!”
正说着,码头边的芦苇荡突然沙沙作响,玄鳞猛地拽住白芷往后退——
只见三道黑影从苇秆间窜出,手里的锁链带着淬了毒的倒钩,直扑白芷的后心。
“找死!”秀娘木杖往地上一顿,青石板的缝隙里突然冒出水流,像无数条小蛇缠住锁链,将黑影绊倒在地。
玄鳞身形一晃,已挡在白芷身前,逆鳞泛着寒光:“是慕容家的‘影卫’,专门割玄门中人的灵根炼丹。”
他抬脚踩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听见骨头碎裂的脆响,“说,锁龙镜的真品藏在哪个护法身上?”
那人刚要咬舌,被令狐岚岚甩过来的帕子堵住嘴。
帕子上绣着的蛇纹突然活过来,顺着他的脖颈往上爬,吓得他浑身发抖。
“在……在金护法的乾坤袋里……他左肩有块月牙形的疤,是被玄鳞大哥的逆鳞划的……”
玄鳞的瞳孔骤然收缩,逆鳞发出嗡鸣:“果然是他,当年就是这杂碎往暗河倒的蚀龙砂。”
苏锦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水经注》。
书页上的金纹正围着一线天的位置闪烁:“这里的漩涡能聚水脉灵气,若是让影卫带着锁龙镜进来,再用青铜鼎的纯阳火引爆,说不定能反烧他们的灵根。”
“这法子险是险了点,但管用,”令狐岚岚舔了舔指甲上的蔻丹。
“我可以用幻术把影卫的魂魄困在镜中,让他们以为自己拿到了水脉珠,乖乖往漩涡里钻。”
白芷摸着《水经注》上的金纹,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我能引动漩涡里的银鱼群,它们的鳞片能反射镜光,说不定能让锁龙镜反噬。”
秀娘看着众人各抒己见,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那就这么定了,三姨去准备些掺了水脉草的饼子,影卫吃了会暂时灵力紊乱。
林老头把船底的暗格打开,藏些备用的水脉符;玄鳞大哥……”
“我去暗河底布寒鳞阵,”
玄鳞突然变回巨蟒形态,尾鳍拍打着水面,激起的水花打湿了令狐岚岚的旗袍下摆,“保证让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令狐岚岚看着自己湿透的裙摆,突然笑出声:“正好,这旗袍穿久了也该换了。
等解决了慕容渊,小郎君可得陪我去杭州扯块云锦,就用你上次说的雷峰塔下的千年莲丝织的那种。”
苏锦晨刚要反驳,就被白芷拽了拽衣角。
小姑娘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锦晨哥,三姨说蛇仙记仇得很,上次王大爷说她的发簪像蛇信子,被她引了一窝水蛇钻进柴房。”
远处的黑颈鹤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叫,晨雾彻底散开,露出草海尽头连绵的青山。
玄鳞已经沉入水底,只留下圈圈涟漪;令狐岚岚正和秀娘研究锁龙镜的纹路。
林老头蹲在船板上,用烟杆在桐油里画着水脉阵的草图;三姨举着锅铲,追着偷吃面团的玄鳞虚影绕着码头跑。
苏锦晨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突然觉得手里的青铜鼎烫得厉害。
他低头看向手背上的水纹印记,那里正与《水经注》上的金纹遥遥呼应,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