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没停稳,引擎的轰鸣声刚歇,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妇人就从屋里迎了出来。
围裙上沾着点油渍,是常年围着灶台转的痕迹,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个松松的髻,用根乌木簪子别着,鬓角有些许银丝。
像落了点霜,可脸上的红晕却像抹了天然的胭脂,是被灶火熏出来的暖,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温厚。
锦晨!她嗓门亮得像敲锣,穿透力十足,手里还攥着块擦碗布,布上沾着亮晶晶的油渍,大概是刚擦完装酸汤的大碗。
可算回来了!路上累坏了吧?快进屋,酸菜鱼汤刚舀出来,热乎着呢,冒着气儿呢!
三姨!苏锦晨推开车门,脚刚沾到带着潮气的泥土,就觉得一股熟悉的踏实感从脚底升起。
玄鳞从他怀里地跳出来,动作快得像道金绿色的闪电,一下子蹿到三姨脚边。
小龙的尾巴尖灵活地勾住她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亲昵声,金绿色的鳞片在马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哎哟,这小龙都长这么大了!三姨弯腰抱起玄鳞,她的手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有些粗大,那是常年干活磨出来的,可动作却轻得像托着稀世珍宝。
上次来还跟泥鳅似的,滑不溜丢的,现在金闪闪的,真俊!鳞片都透着光,跟咱草海的星星似的。
她往屋里招呼,声音更亮了,紫嫣、紫薇快进来,外面风大,吹久了该着凉——林伯、秀娘,快坐,我泡了草海的苦丁茶,解解乏,这茶先苦后甜,喝着舒坦。
紫嫣,今晚咱爷几个就喝你爸给的那几箱茅台酒,我藏了个好地方,保证够味!
她笑着补充,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前个月带的那几箱还没喝完呢,我把它们藏在酸菜坛子底下,就着那股酸气儿存着,说越存越香,林伯上次还念叨着要偷喝,被我用扫帚疙瘩赶了好几回。
屋里的热气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像条暖融融的棉毯子,一下子把门外的寒气都挡在了外面。
四张方桌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桌腿缠着红布条,是过年时缠的,虽然有些褪色,却透着喜庆。
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年画,画里胖娃娃抱着条大鲤鱼,鱼嘴里叼着朵粉嫩嫩的莲花——还是苏锦晨小时候踮着脚贴上去的,当时够不着,还是三姨把他架在肩膀上才贴好的。
灶房在里间,挂着块蓝印花布门帘,上面用白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字,针脚忽密忽疏,一看就是三姨的手艺,带着股笨拙的真诚。
坐!都坐!三姨把玄鳞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小龙立刻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尾巴尖扫过桌面,带起一阵微风。
三姨转身钻进灶房,很快就传来一声脆响,大概是把刚切好的鱼片下了锅,油香混着酸汤的味道立刻漫了出来,勾得人肚子叫。
岚丫头,把坛子里的折耳根拿来,给孩子们尝尝鲜——早上刚从泥里挖的,还带着露水呢,水灵得很!
令狐岚岚脆生生地应着,从墙角搬过一个黑陶罐,罐子上沾着点泥土,透着股质朴的气息。
她揭开盖子,一股带着土腥的清香味立刻漫开来,那是泥土、露水和折耳根特有的辛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用筷子夹出一把折耳根,根茎白净,带着点紫红的须,像害羞的小姑娘,叶子嫩得像翡翠,还沾着点细小的泥星子。
这玩意儿得蘸三姨的灵魂蘸水吃。
她举着筷子晃了晃,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辣椒面是三种椒舂的,花溪牛角椒辣得醇厚,遵义朝天椒辣得冲劲,毕节的线椒辣得鲜香,混在一起,香得能让人把筷子都吞下去!
夏紫嫣早就按捺不住了,她咽了口口水,飞快地夹起一根折耳根就往嘴里送,刚嚼了两下,眼睛就瞪得溜圆。
像受惊的小鹿:哇!比上次吃的还鲜!带着股土腥味,却一点不冲,反而特别清爽!三姨,您这蘸水肯定放了木姜油吧?一股清香味,太绝了,跟折耳根是天生一对!
就你嘴尖。三姨端着个青花大碗从灶房出来,碗沿有些磕碰,却透着古意,碗里的辣椒面红得发亮,像堆着的小火苗,上面还撒着层白芝麻,香得人直吸气。
知道你爱吃木姜子,特意多放了点——当年锦晨小时候不爱吃折耳根,觉得有股怪味,我就用这蘸水拌,他能多吃半碗饭,最后把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的。
林老头已经接过三姨递来的土陶碗,碗口有些粗糙,带着细小的砂眼,三姨往碗里倒了点茅台,酒液在碗里晃出琥珀色的光,像流动的宝石。
这酒真香。林老头咂咂嘴,眯着眼睛品了品,比城里那些精装的强多了,带着股粮食的本味,醇厚得很——像咱草海的水,看着清清爽爽的,实则藏着股子韧劲,越品越有味道。
苏锦晨端起碗抿了一口,茅台的醇厚混着点草海特有的风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条暖融融的小蛇,把一路的疲惫都驱散了。
他望着灶房里三姨忙碌的背影,她正弯腰搅动着锅里的鸡汤,蒸汽模糊了她的轮廓。
却透着股踏实的温暖;望着桌上叽叽喳喳的伙伴,紫嫣正和令狐岚岚抢着夹折耳根,紫薇安静地坐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林伯慢悠悠地喝着酒,眼里满是满足。
突然觉得所谓故乡,就是这样一碗带着土腥味的折耳根,一坛有点烈的茅台,一群吵吵闹闹却永远在身边的人,是无论走多远,一想起就心头发暖的地方。
这时,玄鳞突然周身闪过一道金光,光芒散去后,竟幻化成一位大帅哥,眉眼俊朗,皮肤白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金绿色光泽,像把小龙的灵气都融了进去。
他笑嘻嘻地看着三姨,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朗:三姨,我也要喝茅台酒,我都活了三百多年了,论年纪,喝这点酒不算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