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晨的脸又红了,刚要说话,就见送菜的服务员端着个荷叶包过来,荷叶上还沾着泥。
热气腾腾的:“贵宾,您们的叫花鸡来咯!”
他用刀轻轻一划,荷叶立刻散开,露出金黄的鸡皮,油汁“滋滋”地往下淌,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雅座,连窗外的月亮都像被熏得晃了晃。
“我的天,这也太香了!”夏紫嫣伸手就要抓,被秀娘拍了下手背,“洗手去!这孩子,在长白山野惯了。”
她笑着给众人分鸡肉,鸡腿肉最嫩的地方给了苏锦晨,“多吃点,明天去寒山寺要走路,你是男孩子,得多担待。”
玄鳞蹲在桌子角,抱着块鸡骨头啃得正香,龙爪上沾着油,像戴了副金镯子。
林老头看着它笑:“老龙也爱吃这个?下次来杭州,我给你埋一坛在西湖底,过几年挖出来,保准比这还香。”
玄鳞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尾巴尖卷着块鸡皮,递到苏锦晨面前,像在分享。
吃到一半,秀娘突然望着窗外的灯火发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
苏锦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楼下有对小夫妻,正给孩子买糖人,男人把孩子架在肩上。
女人在旁边笑着扶着,糖人在风里晃来晃去,像个小小的太阳。“婉儿小时候,也总吵着要糖人。”
秀娘的声音有点哑,“那时候在草海,哪有这么好看的,我就用冰块给她雕,雕得不像,她也吃得开心,说比糖做的凉丝丝的。”
夏紫薇赶紧给她夹了块桂花糕:“秀娘您别难过,明年咱们带婉儿来,让她吃个够,还要让卖糖人的老爷爷给她雕个最大的龙,比玄鳞还大。”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这是我在雷峰塔下买的平安符,给婉儿求的,上面有智空大师的印。”
锦囊是用红绸子做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安”字,边角还缀着两颗小铃铛,轻轻一碰就叮当作响。
苏锦晨小心地接过锦囊,放进装着露水的瓷瓶旁边,突然觉得这小小的布包里,装着的不止是平安符,还有满满的盼头。
吃罢饭,众人往酒店走,杭州的夜市依旧热闹,卖花的姑娘篮子里插着晚香玉,香气能飘出半条街。
说书的先生还在讲白娘子的故事,围了圈听客,时不时发出阵阵喝彩。
穿长衫的书生在路灯下摇头晃脑地背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调子在石板路上荡来荡去,引得卖糖葫芦的小贩都跟着哼两句。
夏紫嫣手里攥着串冰糖葫芦,山楂上的糖壳在灯影下闪着光,她边吃边蹦。
突然指着前面的一座石桥:“快看!那桥跟断桥长得像!就是没那么多荷花。”
石桥上有对情侣正依偎着看月亮,男生手里拿着支荷花,女生的辫子上别着同款,笑起来的时候,鬓角的碎发都沾着月光,像幅会动的画。
“这叫清河桥,比断桥年纪小,却比它热闹。”秀娘指着桥边的石碑,上面刻着“乾隆年间建”几个字,边角被游人摸得发亮。
“我师父说,这里的月老祠很灵,当年她就是在这儿求的姻缘,虽然最后没成,可总说这祠里的香火带着股子甜气。”
林老头蹲在月老祠前的石狮子旁,烟杆敲着石座上的青苔:“求姻缘不如求自在,当年我在长白山。
见着对狐狸夫妻,没拜过月老,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冬天一起偷蜂蜜,夏天一起晒松果,比谁都恩爱。”
他往祠里瞥了眼,里面的红绳挂满了树枝,像系了片红云,“不过你们小年轻要是信这个,明儿去寒山寺顺路来拜拜,反正多拜个神不吃亏。”
苏锦晨望着那片红绳,突然想起白芷的蓝光,要是她能来,肯定会缠着要系根最长的。
说不定还会在绳上用蓝光绣个小小的“锦”字,像在莲子上刻的那样。
玄鳞突然用尾巴勾了勾他的手心,把他从愣神中拽回来,小龙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藏着两颗夜明珠,往酒店的方向指了指——原来夏家姐妹已经跑远了,正趴在酒店的雕花栏杆上朝他们招手。
酒店是座老式的四合院,门楣上挂着块黑檀木匾,写着“枕月楼”三个字,笔锋飘逸,像月光在纸上流。
老板娘是个穿蓝布旗袍的中年妇人,鬓角别着朵珠花,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调子。
“远方的朋友们里面请,楼上的房间都带露台,能看见西湖的夜景呢。”
她给众人递上热茶,茶盏是细白瓷的,上面印着三潭印月。
“刚听伙计说,你们去了雷峰塔?我娘家就在塔旁边,我奶奶说,年轻时总见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在塔下绣花,绣的荷花跟真的一样,能引来蝴蝶呢。”
秀娘接过茶盏,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笑了:“那姐姐现在可幸福了,有人陪着说话,还有吃不完的桂花糕。”
老板娘眼睛一亮:“真的?我奶奶总说她可怜,一个人在塔下多孤单。”
她往茶壶里续了点热水,“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端盘刚做的定胜糕,是我女儿亲手做的,她刚学,样子不好看,味道却不差。”
定胜糕端上来时,果然长得歪歪扭扭,粉白两色的米糕叠在一起,像摞着的小元宝,上面撒着点松仁,香气混着茶气飘过来,让人心里暖暖的。
夏紫嫣拿起一块就咬,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我在长白山烤的红薯甜!”
夏紫薇赶紧给她倒了杯凉茶,莲丝在杯沿上绕了圈,像给杯子系了个小围裙。
众人正吃着糕,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卖唱的声音,是个小姑娘在弹琵琶,唱的还是那首“有缘千里来相会”。
只是调子比画舫上的更柔,像羽毛搔在心上。
老板娘笑着解释:“那是阿香,她娘以前也是唱曲的,唱的就是白娘子的故事,可惜去年走了,这孩子就接过她娘的琵琶,天天在这附近唱,说要把故事唱给更多人听。”
苏锦晨趴在露台上往下看,月光把小姑娘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琵琶放在膝上,弦上还缠着根红绳,像月老祠里的那种。
她唱到“断桥残雪”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哭腔,像在替故事里的人难过。
苏锦晨摸了摸怀里的莲子,突然觉得这世间的故事,不管是人是仙,总有些相似的牵挂,像西湖的水,绕来绕去,终究是连在一起的。
“大家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寒山寺呢。”秀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件叠好的薄外套。
“夜里凉,披上点,别着凉了。”她望着苏锦晨手里的莲子,轻轻叹了口气。
“婉儿要是知道我们这么多人记着她,肯定开心得睡不着觉,说不定正在神针里数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苏锦晨把莲子揣回怀里,贴着青铜鼎的位置,鼎身的温度正好能暖着它,像揣了个小小的梦。
他望着远处的雷峰塔,塔尖的铜铃在月光下闪着点微光,像谁在轻轻摇晃着铃铛,说晚安。
露台上的风带着桂花香,混着琵琶声飘过来,苏锦晨突然笑了笑——
明天去寒山寺,不管求到什么签,只要心里记着约定,就总有相见的一天,像白娘子和许仙,像他和白芷,像这西湖的水,终究会等到月圆的时候。
寒山寺的钟声敲响第一遍时,苏锦晨他们刚走到山门口。
晨雾还没散尽,像层薄纱裹着红墙黛瓦,檐角的铜铃在雾里晃出细碎的响,惊起几只栖息在银杏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都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原来真的在城外。”
夏紫嫣背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给婉儿带的定胜糕,她踮脚往山门里望,只见石阶上落着层薄薄的霜,像撒了把白糖。
“这台阶比雷峰塔的陡多了,爬上去会不会喘气?”
她刚说完,就被夏紫薇拽了把,指着旁边的警示牌:“佛门清净地,小声点。”
牌子上的“禁止喧哗”四个字,是用朱砂写的,透着股庄严。
林老头把烟杆揣进怀里,难得没抽,只是用手摸了摸山门上的铜环,铜环上的绿锈蹭了点在他掌心。
像抹了层青苔:“这庙有些年头了,你看这门环,包浆都这么厚,我年轻时来,门口还摆着两尊石狮子,现在倒换成了石灯,说是智空大师让人换的,说狮子太凶,石灯能照路,也能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