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岚岚带回的、关于“云锦符”与千年前药王谷弟子极可能隐匿草海的惊人消息。
如同在原本就滚沸翻腾的油锅里,又精准地泼进了一瓢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引发了更为剧烈、几乎要掀翻锅盖的反应。
这消息让整个临时药房,乃至整个草海工地最核心的这个小圈子,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表面激烈争论、内里却都在极力克制与冷静思量的复杂氛围之中。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砚,再次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草海。今晚出奇地没有下雨,天空是那种雨后初霁般的、澄澈而深远的墨蓝色,如同上好的天鹅绒幕布。
几颗性子急的、较为明亮的星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天幕上眨起了眼睛,洒下清冷而微弱的、如同碎钻般的光辉,勉强照亮了下界朦胧的轮廓。
药房里,那盏陪伴他们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煤油灯,再次被夏紫薇伸手小心地拨亮,橘黄色的火苗向上窜了窜,稳定下来,散发出的光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明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开迷雾般的决绝。
不仅苏锦晨、夏紫薇、玄鳞、老药农、令狐岚岚和白芷这几位直接参与者在场,连平日里主要负责后勤调度、心思细腻的三姨,此刻也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非同寻常。
默默地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靠近门边的角落;而虽然不太明白那些“阵法”、“信物”的具体玄奥,但凭借母亲和长辈的直觉,深知此事关乎孩子们未来、甚至生死安危的秀娘。
也放下了手中正在缝制的嫁衣,挨着三姨坐下,一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清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虑与关切,静静地注视着围在木桌旁的那几个年轻而坚定的身影。
那张略显粗糙的木桌桌面上,此刻如同一个微缩的战略沙盘。最中央摊开的,是夏紫薇这几日废寝忘食、凭借那惊鸿一瞥的记忆,反复修改、补充、推敲,用极细的狼毫笔和精心研磨的墨汁,最终绘制而成的那幅“金蟾腹地古地图”。
虽然许多细节依旧如同雾里看花,模糊不清,有待考证,但那条代表澜沧江主干、如同巨龙般蜿蜒南下的粗重墨线。
以及那片被夏紫薇用淡青色精心渲染、特别标注出来的、形状奇特、仿佛数朵巨大灵芝层层叠叠、隐于云雾之中的“云雾灵芝”群峰区域,已经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地图旁边,便是那只仿佛陷入永恒沉睡、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神秘引力的青铜金蟾,它张开的嘴巴像是一个无声的疑问。
金蟾旁边,三个小巧的白瓷碟里,分别盛放着被老药农以生命起誓确认身份的“龙涎烬”、“蜕魂衣”、“地脉黄精须”。
这三样来自蟾腹深处、代表着药王谷传说真实不虚的“遗珍”,在跳跃的煤油灯光下,各自散发着古老而内敛、截然不同的微弱光泽,它们的存在本身。
就是最有力、最不容置疑的证据,无声却沉重地诉说着其背后所代表的、足以撼动当今医药界的巨大份量与无限可能。
“这么说……” 夏紫薇伸出纤细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指,用指尖轻轻地、带着沉思的力度,点在地图上那片被她用朱砂细心地圈出来的、代表“云雾灵芝”峰的核心区域。
声音在短暂的寂静后响起,带着理性分析后的清晰与冷静,“我们现在算是有了一个相对明确的目标地点——南境澜沧江中游,这片被称为‘云雾灵芝’的奇异群峰深处。
也有了清晰得近乎苛刻的进入条件——必须找到那枚千年前由药王谷弟子携带、可能流落在此地某处的、唯一的‘云锦符’。
同时,我们手中还握有关键的线索指引——” 她的目光如同被牵引般,再次转向桌上那枚沉默的青铜金蟾,语气肯定,“它,以及它所暗示的、那位千年前神秘北迁至此的药王谷弟子的最终下落与可能留下的其他布置。”
“没错!一点儿都没错!” 玄鳞猛地一拍结实的木桌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那盏煤油灯的玻璃灯罩都微微晃动,灯影随之摇曳。
他脸上洋溢着混合着发现巨大宝藏般的兴奋、与龙族天性中对于未知冒险的急不可耐的神情,嗓门洪亮,几乎要掀翻屋顶。
“路线图就在这儿摆着了!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线索也有了眉目!那咱们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干嘛?赶紧动起来啊!
这就收拾家伙,准备出发,去找那什么‘云锦符’啊!依我看,咱们就先从脚下这块地开始,把咱们草海,不,重点是咱们这传承馆附近,来个掘地三尺!角角落落,老鼠洞……啊呸呸!
是可能存在的隐秘机关、暗格、密室,统统都不放过!说不定那位前辈高人,就把那宝贝符箓,藏在了这附近哪个咱们眼皮子底下、却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那光芒闪闪的“云锦符”在向他招手。
然而,苏锦晨却没有立刻附和这股高涨的热情。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那几样散发着若有若无、却本质迥异的能量波动的奇珍,沉吟着,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在暴风雨前冷静评估海况,缓缓开口。
声音沉稳如山岳,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岚岚带回来的信息,无疑是我们目前所能得到的最关键、最核心的情报,它拨开了我们眼前的大片迷雾,让前路的目标变得更加清晰。
但,正因为清晰,我们也必须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前路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甚至可以说是步步杀机。
我们如今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跨越了千年时空阻隔的、与古人智慧和命运布局的较量。
寻找一枚 deliberately 被隐藏、失落了千年的‘云锦符’,其过程的复杂性与最终成功的难度,在我看来,恐怕丝毫不亚于,甚至可能远远超过直接寻找那虚无缥缈的药王谷本身。
那位药王谷的前辈既然当年选择以如此隐秘的方式离谷、隐匿,其心智、手段必然远超常人想象。他若有意藏匿信物,必然会选择一处极其隐秘、超出常理推断的地方,甚至……很可能在那里设下了重重考验、机关或者迷障,非有心性、智慧、机缘者不可得。”
老药农一直静静地听着,此刻也忍不住捋着颌下那把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银须,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深切的赞同。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锦晨所虑,正是老夫心中所忧啊。寻找‘云锦符’已属不易,堪比大海捞针。而即便我们……
退一万步讲,侥幸找到了那枚‘云锦符’,前往那南疆澜沧江流域探寻药王谷的旅程,也绝非一场轻松的游山玩水。
那是真正的蛮荒瘴疠之地,山势险峻如刀劈斧砍,水流湍急暗藏漩涡,林中遍布见血封喉的毒虫异兽,更别提那传说中玄之又玄、借星辰之力运转、能困杀仙神的‘周天星辰大阵’。
……此行……可谓是真正的九死一生,险阻重重。若无万全之准备,与蹈死地无异啊。” 他的话语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