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仪带着纸鸢来到了西市。
街边花灯璀璨,人流如织。
她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眉眼间带着几分轻快。
没走多远,她便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那男子眼神迷离,脚步踉跄,盯着顾令仪嘿嘿笑道:“小娘子,今日七夕,真是有缘啊…… 陪爷喝两杯?”
“放肆!哪来的无赖!”
纸鸳立刻挡在顾令仪身前,双臂张开,怒目而视。
小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遇上这种登徒子,她心里又急又气。
那醉酒公子却不罢休,推开身边想阻拦的随从,伸手就朝纸鸳脸上摸去:“这小丫头也不错……”
手还没碰到纸鸳的脸,突然,一道劲风袭来,只听见“砰”的一声,醉酒公子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公子!” 随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起他,转头对着来人嚣张喊道:“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敢动手,你……”
话没说完,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噤声。
慕生眼神冰冷,语气不带一丝温度:“滚。”
随从哪里还敢逞能,连滚带爬地扶着酒醒了大半的公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慕生收起剑,神色缓和了些,对着顾令仪躬身道:“表姑娘。”
顾令仪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
纸鸳连忙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小姐,是……表公子。”
顾令仪定了定神,对着云璟福了福身:“谢过表哥。”
这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喊他表哥,从小到大,他们见面的机会极少。
听母亲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自己的姐夫。
“慕生会送你回府。”
云璟看着这个表妹,语气平淡,心中没什么波澜。
他虽与顾令仪自幼相识,可她性子安静,从不主动凑到他跟前,两人并不算熟络。
慕生朝着暗处打了个手势,便护送着顾令仪离开。
云璟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没了赏灯的兴致。
“殿下,表小姐追过来了。”有护卫上前轻声禀报。
听说顾安冉来了,云璟加快了脚步。
……
周静禾今日却是满肚子委屈。
她坐在房间里,气鼓鼓地嘟着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揉烂了:“太过分了!大哥去逛灯会,肯定是去找未来大嫂了!我想去找悦儿,爹不让,还让人看着我!”
桌子上摆着几只花灯,造型普通,颜色也不鲜亮,做工……一言难尽。
一旁的采菱笑着劝道:“小姐,您别气了,这几只花灯可是宁王殿下亲手做的呢。”
静禾看了一眼花灯,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她拿起一只花灯,轻轻摸着灯架上粗糙的纹路。
罢了,看在是他亲手做的份上,就不计较好不好看了。
被周侍郎夫妇严防死守的云琛,此刻也在府里唉声叹气。
他还盼着七夕能见静禾一面,没想到,连周府的门都没摸到。
周侍郎亲自候在门房,脸上带着几分嫌弃,只吩咐下人把花灯送进去。
“翠柏,你说周侍郎这是嫌弃本王,还是嫌弃这花灯?”云琛挑眉问道。
翠柏连忙回话:“殿下说笑了,周侍郎怎会嫌弃您?铁定是嫌弃花灯呢!”
“哦?”云琛瞥他一眼,“府里上下都说这花灯好看,尤其是你,声音最大,夸得最响。”
翠柏赶紧圆场:“哎哟我的殿下,嫌弃花灯总比嫌弃您好呀!再说,周侍郎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姑娘家喜欢的花灯?只要周姑娘看得顺眼,不就成了?”
云琛点点头,心里还是不畅快。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今日没能见到静禾,总觉得空落落的。
好几次都想直接闯进周府把人带走,可理智又把他拉了回来。
万一真惹恼了周侍郎,往后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罢了,慢慢来,不急。”
他长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望向窗外的夜空,眼底是化不开的思念。
七月初七月半弯,静禾不在身边,有什么好看的。
“翠柏,把窗户关上!本王今晚不想见月亮!”云琛沉声道。
翠柏汗颜,这月亮好好挂在天上,怎就碍着殿下的眼了?
可主子发话,他也只能照做。
反正关了窗,也不耽误他在外面看月亮。
……
“殿下,前面去不得了。”玳瑁面色焦灼的劝着。
前面那处地势低洼,湿滑难行,最容易失足落水。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七夕,殿下便是在此处出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长公主也不知为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她自嘲一笑,正准备转身,忽然听见有箫声传来,不由得一惊——这曲调与她落水那晚何其相似!
那时她在水中拼命挣扎,意识模糊间听到的,正是这样箫声。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殿下,不可!”玳瑁环顾四周,只得快步跟上。
箫声戛然而止,柳寄舟惊觉身后有人,蓦然回首,看见长公主,微微一怔,定睛再看,果真是长公主。
他只得起身:“见过公主殿下。”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原来是柳寄舟,随口问道:“没想到柳大人也会来放河灯。”
“下官素来不喜此物,只是闲来此处吹吹河风,惊扰殿下,万望恕罪。”
柳寄舟说着躬身告罪。
“无妨,本公主也不喜河灯,柳大人自便。”
长公主说完转身离去。
她对柳寄舟自然没什么好感,此人属英国公一派,道不同不相为谋。
玳瑁心中明白,公主自那次落水,便不再放河灯,连水边都极少靠近,今夜不知为何会重游此地……唉,定是又想起了驸马。
柳寄舟缓缓抬头,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握着玉箫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转过头望向河面,上游漂来各色河灯,许多已被河风吹熄。
他轻叹一声,不知是哪些人的心愿,终归是要落空了。
……
逃跑的苏悦和云珏躲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口。
这里没有了街上的喧嚣,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苏悦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太久没锻炼了…… 肺都要炸了……”
云珏见她头发有些凌乱,额角沁着细汗,脸色微红,一副累极了的模样,有些心疼。
原本南风说,丞相府周围疑似有端王的人,他心里本就不快。
刚刚她又因为看到云璟才跑得这么急,心里更加气闷,语气里带着点酸意:“刚刚那人是端王吧?他只看你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看来你们很熟。”
苏悦一听这语气不对,抬头看见云珏绷着脸。
这是吃醋了?
她忍不住憋笑,轻声唤道:“修竹统领。”
“叫我修竹。”
云珏别过脸,语气带着倔强,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苏悦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一时恶从胆边生,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软声唤:“修竹。”
云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小姑娘这般胆大,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
他转过头,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
他低头,在苏悦光洁的额间轻轻印下一吻,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悦悦。”
他心头辗转了千百遍的两个字,此刻总算被他喊出了口。
苏悦顿时慌了神,她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听见云珏又道:“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苏悦彻底乱了。
这么诗意又直白的情话,她该如何回应?
要是答得不好,岂不是丢了她那三元及第爹爹的脸面?
爹,您的脸面暂且先放一放!
她绞尽脑汁,半晌才憋出一句:“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落日与晚风,朝朝又暮暮。”
话音刚落,云珏眼底的光亮更盛,当即接道:“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映洁。”
苏悦暗自沉脸。
这是没完没了了?
她好不容易凑出一句,他接得倒是快。
一时没了应对的词句,她只能转身就走,声音都带了几分仓促:“时、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云珏看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笑意更深,连忙追上去,顺手牵住了她的手。
这次牵手,他没有刚才的紧张。
苏悦虽害羞,却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
夜里躺在床上,苏悦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今天真开心,赴了场约会。
给小翠她们带了花灯,还有些吃用的小物件。
看着她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她也感到很满足。
她又看了眼桌案上的莲花灯,某人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地浮了上来。
她赶紧拉过被子蒙住头,可今晚的种种,还是在脑海里回放……
“真没出息!”
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