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不知道,昨夜有人望着她的院子,在墙上守了半宿。
天刚蒙蒙亮,她便醒了过来。
“快些快些!祖母昨儿说今早要陪咱们用早饭,不能让她老人家等我。”
梳洗完,苏悦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往主院去。
“小姐。”
秋兰连忙唤住她,手里攥着个香囊,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苏悦回头,还以为是她又要叮嘱她出门需要注意的事情,笑着摆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礼数规矩我都记着呢。”
“不是的小姐,” 秋兰快步上前,将香囊递到她面前,上面绣着兰草,针脚均匀细密,“这是我按新得的驱蚊方做的香囊,您带着,猎场蚊虫多。”
“嗨,原来是这个,多谢你啦。”
苏悦笑着接过来系在腰间,转身就往外走。
一旁的小翠见了,悄悄紧了紧藏在袖中的荷包,那是她熬了两夜绣的防蚊荷包,针脚远不如秋兰姐的精致。
她一时不好意思拿出来。
“小翠,你走快点呀!” 苏悦走出院门,回头见小翠落在后面,还有些发呆,不由疑惑地问,“怎么魂不守舍的?是忘了带东西?”
小翠垂着头,声音低了些:“奴婢也给小姐做了防虫荷包,可…… 可绣得不如秋兰姐的好看,怕您嫌弃。”
苏悦听完后,看着小翠一脸失落的样子。
唉,这真是个心思敏感的丫头。
她笑着伸手去拉小翠的袖袋:“多大点事儿,把你的荷包给我,秋兰这个你戴着。你们俩情同姐妹,她要是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等小翠反应,苏悦已经把自己腰间的香囊塞到她手里,又从她袖中摸出那个绣着小雏菊的荷包,麻利地系在腰侧。
“你瞧,这样不就都用上了?秋兰一定也给你备了,只是今早匆忙,你先戴着我的,权当提前替她收着。”
这就是规矩,连送个荷包都要讲究尊卑,累人。
“走啦走啦,再磨蹭早饭都要凉了。”
苏悦拉着小翠就往海棠苑跑,身后的小翠还在小声嘀咕 “这样不妥”,却被她拽着脚步不停。
果然,等她们赶到海棠苑时,所有人都到齐了。
苏悦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我来晚啦。”
家里人早习惯了她这跳脱性子,只笑着招呼她快吃饭。
陈秀吃着饭,随口说道:“还是现在日子舒坦。以前正儿他爹在的时候,也常进山里捕猎,有时候能打着山鸡野兔,可大多时候都是空手回来。那时候是为了混口饭吃,哪像现在,这秋猎就是给你们年轻人凑个乐子。”
“祖母,祖父还会捕猎呀?”苏悦眼里透着好奇。
陈秀笑了笑:“村里好多农户都懂点这个,就是不算正经猎人,逮不着什么大家伙。”
“唉,怎么觉得祖父什么都会,要是……”
苏悦的话没说完,就听见苏正轻轻咳了两声。
李莹适时开口提醒:“快些吃吧,不然待会儿又该嚷嚷着赶不及了。”
“呵呵……”苏悦挠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看向苏元:“大哥,你真不去呀?”
苏元摇了摇头:“不去了,小妹你好好玩就行。”
见劝不动大哥,苏悦也不再多费口舌,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就起身跟家里人辞行。
她要再待下去,祖母和爹娘保准又要拉着她叮嘱半天。
这哪是去游玩,倒像是要出门远征似的。
“我走啦,再不走待会儿该堵在路上了!”
身后传来一家人无奈的笑声。
不一会儿,丞相府的马车便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苏悦撩开车帘一角,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车马,忍不住叹气:“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啊。”
街上的马车排起了长队,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等所有人集结完毕再出发,这么大的队伍,到皇家猎场说不定都得半夜。
“还好猎场那边修了行宫,要不然咱们还得安营扎寨,今晚怕是别想睡觉了。”
苏悦收回目光,随口跟小翠说道。
小翠坐在车门边的小凳子上,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些。
苏悦一看就知道,她是晕车了。
上次去庄子上,小翠和秋兰一路晕车,看得她都心疼。
她俯身拉过小翠的胳膊,把人往车壁边带了带:“快坐这儿来,靠着车壁能舒服点。”
“小姐,这…… 这不合规矩。”
小翠连忙摇头,身子还往旁边挪了挪,不敢靠过去。
“规矩规矩,这马车上就咱们俩,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苏悦故意沉下脸,假装生气,“怎么,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
小翠知道小姐是为了自己好,只好慢慢挪到车壁边坐下,却依旧挺直着脊背,没敢真的靠上去。
苏悦也不勉强,心里想着,等她晕得实在受不了了,自然就顾不上这些规矩。
马车在拥堵的街道上慢慢挪动,等终于赶到城门口时,这里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
明黄色的皇家仪仗,镶着宝石的勋贵马车,挂着家族牌子的官员车架……一眼望不到头。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城门口才开始按品级放行队伍。
苏悦撩着车帘,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想起了周静禾。
“可惜静禾不能来,宁王这次是陛下特意点名不让去的,不然咱们还能在猎场一起玩。”
小翠顺着她的话轻声应道:“小姐要是想宁王妃,等从猎场回来,咱们去王府探望她。”
苏悦点点头,收回目光,笑着打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咱俩得努力抓兔子,到时候给她带上一只。”
“嗯嗯……”小翠跟着点头,眼里也有了光彩。
苏悦刚将车帘落下,车壁上便传来几下清响,要不是她听力过人,几乎会被忽略。
她心头一动,还没来得及掀帘,便听见车外传来一道压低的男声:“苏姑娘不必撩帘,统领让属下来转告您,他今日需随侍睿王左右,实在抽不开身,待晚些时候得了空,再寻机会去看您。”
苏悦认得这声音,是南风侍卫。
“修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苏悦惊喜的问道。
小翠也抬了头,眼里满是意外。
昨晚小姐还念叨着修竹统领,没成想,人竟已经回来了。
“昨夜三更时分。” 南风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显然是顾忌着周围的车马人群,“苏姑娘,此处人多眼杂,属下不便久留,先退下了。”
苏悦连忙应道:“好,劳烦你转告他,让他安心随侍,不必急着寻我。”
她怕再多说会引人注意,话落便按住了想再追问的小翠,静听着外面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苏悦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轻声道:“他总算回来了,平安就好。”
可这笑意刚挂了片刻,心尖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什么时候起,修竹在她心里的分量,竟这样重了?
突然, 一阵心慌涌上心头。
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这样真切地牵挂着一个人。
这和对苏姨的牵挂不一样,是种全然陌生的滋味,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您怎么了?”小翠一直留意着她的神色,见她前一刻还带着笑,忽然就垂下眼,脸色也沉了些,忙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悦猛地回神,赶紧把眼底的慌乱压下去,重新扬起笑脸,语气轻快:“没事,许是今早吃多了,这会儿闷在车里,有点犯油。”
她说着,抬手掀开一角车帘,让外面的风透进来些。
冰凉的空气拂过脸颊,心里的纷乱渐渐平复。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难得重活一世,遇到了疼她的家人,还有了值得牵挂的人,这是上天给她的福气。
既然动了心,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有底气抓住这份温暖,试着去经营一段不一样的感情。
这么一想,心头的慌乱慢慢散了,反而让她有些期待。
没办法,她又把自己说服了。
她放下车帘,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