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仪踏进书房的那一刻，仍觉得像在做梦。
直到抬眼看见主位上坐着的英国公，她才恍然回神。
这是真的，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祖父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祖父，还有父亲和二叔。
压下心里的慌乱，她快步上前，动作娴熟又不卑不亢：“令仪见过祖父，爹爹，二叔。”
顾劲此刻脸色不太好，手指摩挲着袖口，像是有心事。
顾骁点头示意：“仪丫头来了，坐吧。”
顾令仪刚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就听祖父开口问道：“祖父问你，关于你长姐，是否还宜嫁入端王府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听了这话，顾令仪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实在不明白，祖父为何会问她这个问题。
这种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还轮不到她一个不起眼的闺阁女子来置喙。
书房里静得可怕。
顾令仪指尖发颤，偷偷抬眼，见祖父几人都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轻声答道：“祖父，恕令仪见识浅薄，看不透其中利弊。但长姐是此事的受害者，还望祖父不要轻信谣言，委屈了长姐。”
短短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知道爹娘偏疼长姐，自己这话既没偏袒，也没失了姐妹情分，算是最稳妥的回答。
“嗯，不错。” 顾骁满意地点头，“进退有度，不妄言，还念着姐妹情分。你要记住，英国公府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不能因私事坏了家族体面。”
他何尝不知大房偏心顾安冉，对顾令仪近乎忽视。
以往他懒得干涉，觉得谁嫁进端王府都一样。
可如今顾安冉出了这档子事，再嫁端王已无可能，这一辈嫡出的女儿中，唯有性子沉稳的顾令仪合适。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顾骁不再绕弯子，“具体的规矩礼仪，后续让你祖母跟你细说。”
顾令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她不知道祖父这定了指的是什么，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屈膝应道：“是，祖父。”
“大夫人到 ——” 门外响起小厮的通传声。
纪瑶整理好仪态，昂首挺胸地走进书房，可看见屋里的人时，脚步顿了顿。
看来是有大事要议。
当她看见顾令仪时，却有些诧异。
顾令仪连忙起身向她行礼。
纪瑶压下心头的疑问，向顾骁屈膝：“爹，您找儿媳来，有什么吩咐？”
“我打算尽快与端王府敲定婚事。” 顾骁开门见山，“仪丫头作为未来的端王妃，她的吃穿用度、身边伺候的人手，规制都得提一提，这事你尽快安排。”
“什么？”
纪瑶以为自己没听清，她知道端王妃要换人选，却从没想过会是顾令仪。
她转头看向站在那里，毫不起眼的小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罢了，终归是大房的女儿，能嫁进端王府，也是大房的荣誉。
顾令仪更是如遭雷击。
原来祖父说的定了，是定了她的婚事。
还是与端王府的婚事。
除了长姐，二叔家的姐妹都比她出众，怎么会轮到她？
“儿媳知道了。” 纪瑶定了定神，恭敬地答道。
“今后仪丫头的婚事，就由你母亲全权负责。” 顾骁又补充道，“至于冉丫头，经此一事也该长点记性，她的婚事，你们夫妻俩好生斟酌，莫要再出岔子。”
顾勋连忙起身，与纪瑶一同应道：“是，爹。”
“好了，都散了吧。” 顾骁满脸疲态。
众人刚要起身告退，书房的门突然被 推开，顾安冉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为难，想拦又不敢拦的小厮。
顾骁皱了皱眉，挥手让小厮退下，书房的门再次合上。
“祖父……”
顾安冉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
“冉儿！”
纪瑶见状，赶紧低声提醒，示意她不要胡来，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这丫头后脚就跟了过来。
“冉儿见过祖父！” 顾安冉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祖父，求您再给冉儿一次机会！我与表哥情谊深厚，您去跟表哥解释，他一定会信我的！”
她不顾母亲的阻拦，抬头望着顾骁，眼里满是哀求。
“安冉！” 顾勋厉声呵斥，脸色铁青。
顾骁却只是淡淡开口：“冉丫头，此事你就放下吧。英国公府与端王府结亲的人，从来都是仪丫头，从前是，今后也是。”
“不 ——” 顾安冉大惊失色，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过犯了一次错，竟要被剥夺所有？
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顾令仪，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
她猛地起身，冲到顾令仪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祖父面前诋毁我，抢了我的婚事！”
清脆的声音响起，顾令仪被打得懵了，她还没理清自己要嫁进端王府的事，就迎来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放肆！” 顾骁猛地一拍桌案，杯盏都跟着颤抖，“成何体统！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
“安冉！” 顾勋再次呵斥，连忙上前按住她，对着顾骁躬身请罪，“爹，都怪儿子教女无方，让您动怒了！”
“爹，冉儿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情急，您别怪罪她。” 纪瑶也赶紧拉着顾安冉跪下，连连求情。
顾令仪这才回过神，捂着发烫的脸颊，也跟着跪下：“祖父，长姐她只是心急之下失了分寸，并无恶意，求您不要怪罪她。”
“不要你假好心！”
顾安冉一把推开她，顾令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够了！”顾骁的声音带着怒气，“真要把你打发到庙里当姑子，你才肯安分吗？”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顾安冉屏住了呼吸。
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祖父对她动这么大的怒气。
她看着祖父眼里的寒意，明白过来，她做的事祖父已经知晓。
“爹，求您原谅安冉这一次！”顾勋的求饶声再次响起，“回去我定狠狠管教她，绝不再让她惹是生非！”
“是啊爹，您身子重要，别跟小辈置气。” 顾劲也上前劝道。
顾骁闭了闭眼，挥了挥手：“都散了！”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退下。
走出书房时，顾勋狠狠瞪了纪瑶一眼，都怪她，把女儿宠得无法无天，如今闹成这样，丢尽了大房的脸。
纪瑶无从辩解，只剩满心委屈。
她为顾安冉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令仪那丫头自小冷冰冰的，从不与她亲近，没想到最后却是她占了便宜，可怜她的冉儿……
顾令仪跟在众人身后，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
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脸颊上的痛感更加清晰。
望着父母与长姐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于她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