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竹苑。
云珏睁开眼,侧头便看到守在床边的东阳。
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东阳猛地抬头,惺忪的睡眼瞬间亮了,连忙上前稳稳扶住他:“主子,您总算醒了。”
门外的南风听到动静,对廊下候着的小厮吩咐道:“快把温着的燕窝粥端上来。”
云珏刚坐好便问道:“西棠可醒了?”
“回主子,西棠昨儿傍晚就醒了,今早就能下地,只是内伤重,还得养上些时日才能痊愈。”
“让她即刻来书房见我。”
云珏说完,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
东阳和南风知道主子一定是想问那天的事,不敢多耽搁,南风当即应声:“属下这就去通传。”
门外的小厮刚端着温热的燕窝粥过来,见主子去了书房,只得快步跟上。
进了书房,东阳接过小厮手里的粥碗,递到云珏面前:“主子,您先吃点吧,身子要紧。”
云珏接过粥碗,随意地放在书案上,没有要吃的打算。
东阳看着主子这一举动,不敢多劝,只垂首手立在一旁。
书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南风引着西棠走了进来。
西棠脸色依旧苍白,进来便要屈膝行礼:“属下西棠,参见主……”
“不必多礼。” 云珏打断了她的话,目光落在她微微发颤的肩头,转而对南风道,“搬张椅子来。”
南风连忙搬过一把梨花木椅,西棠道谢后坐下,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刚才从偏院走到书房,牵动了伤口,疼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那日灵嗅堂的人,是如何找到你们的?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西棠脸上的血色又褪了几分,她垂着眼帘,仔细回忆着当日的情景:“那日属下陪着苏姑娘、小翠姑娘一同进了猎场,正当我们采菌子时,灵嗅堂的人就突然来袭。属下先前就觉得小翠姑娘的香囊味道怪异,却没多想。”
她顿了顿,脸上带着自责:“小翠姑娘便是因为香囊最先中箭,可属下万万没想到,苏姑娘她,竟会武功。”
“什么?!”
东阳和南风异口同声地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姑娘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怎么会懂武功?
只有云珏面色平静,又问道:“你可看清她的武功路数?”
西棠轻轻摇头:“那时属下已近力竭,眼前发昏。苏姑娘也惊惶失措,可当匕首寒光乍现,直刺刺客要害时,那份利落狠戾,竟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惊的熟练。”
西棠心中也很疑惑,那时苏姑娘正悲痛难当,面上也是惊惧交加,可出手却精准狠绝,森然冷光中尽是杀伐果断。
云珏倒并不意外,昨晚他已领教过苏悦的身手,那绝非寻常女子能有。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更深,她为何要隐瞒武功?
以苏悦昨晚的警觉性,灵嗅堂的人靠近时,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而且她素来重情,与小翠更是亲近,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小翠中箭。
可回想过往种种,无论是大恩寺里还是在庄子上,她的害怕又不似作假。
云珏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东阳恍然大悟,苏姑娘离开时,那身影消失得可不寻常,他当时又急又担心,完全没留意。
南风也不解,追问道:“苏姑娘真的会武功?属下先前在她身边,竟一点没察觉,主子,您之前有发现吗?”
云珏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发烫。
他和苏悦相处时,靠得那样近,哪怕相拥、接吻,他也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内力,若非昨晚亲眼所见,他也绝不会相信。
“除非,” 东阳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
“除非什么?”
南风和西棠异口同声地追问,连云珏也抬眼看向他。
东阳斟酌着开口:“除非苏姑娘是绝顶高手,咱们的武功远在她之下,自然察觉不到她的内力。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忘了自己会武功,连内息都不会调动,旁人就算靠得再近,也感知不到。”
这话如同惊雷般在书房里炸开,南风脸色骤变,西棠更是惊得攥紧了裙摆 。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云珏的脸更是瞬间失了血色,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若是第二种可能,那是不是意味着,如今的苏悦,已不是当初那个与他……亲密的苏悦了?
难怪她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眼神里的疏离,像极了面对陌生人。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席卷四肢百骸,可转瞬之间,又有一丝微弱的窃喜在悄然滋生。
若是那样,他是不是只要把原来的苏悦找回来,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他想起坊间流传的鬼怪附身之说,心脏猛地一缩。
“东阳,你说,一个人的灵魂若是换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啊?”
这话一出,面前几人都露出了惊恐之色,他们看着云珏,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萧砚辞的声音:“累死我了!”
下一刻,书房门被推开,萧砚辞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领口微微敞开,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径直往椅子上一摊,长长地舒了口气:“可算能歇会儿了,昨晚一夜没合眼,刚处理完事就来了你这里,够意思吧?”
“萧世子。”
东阳、南风和西棠连忙见礼,只是脸上的惊恐还没散去,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萧砚辞扫了一眼云珏,见他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忍不住奚落道:“好好的秋猎提前跑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莫不是被谁欺负了?”
云珏看向他,嘴上也毫不留情:“彼此彼此,萧世子这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你这张嘴啊。” 萧砚辞气笑了,端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口,全然没注意到东阳几人脸上的异色,“自从和苏姑娘走近,你这毒舌的本事倒是越发厉害了。”
他放下茶盏,察觉到不对劲 。
云珏沉着脸,东阳几人则低着头。
“怎么了这是?” 萧砚辞收起玩笑的神色,严肃起来,目光落在云珏手臂上,“发生了何事?你的伤是怎么弄的?”
“我的伤不碍事。” 云珏语气淡淡。
东阳在一旁低声补充:“萧世子,苏姑娘已经知道主子的身份了。”
“啊?” 萧砚辞先是一愣,随即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这么说,人家现在不理你了?果然啊,瞒来瞒去,东窗事发了吧!”
南风几人看得着急,萧世子竟还笑得出来?嘴角还青着呢,当真不怕主子再揍他。
萧砚辞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众人依旧面色凝重,渐渐收住笑声,不解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迟早要知道你的身份,你找她好好解释解释,多磨几次,总能哄好。”
他扫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东阳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东阳几人站着没动,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云珏。
直到云珏抬眼,示意他们退下,几人才躬身退出了书房。
“烈女怕缠郎。” 萧砚辞凑上前,压低声音出谋划策,“一天不行就两天,十天不行就一个月,实在不行耗个一年两年,总能让她回心转意。”
云珏却没接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东阳的话,眼里满是迷茫。
他倒是想缠,可苏悦那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冰锥,刺得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更何况,他现在不敢确定,她是不是苏悦。
“那若,她已不再是她了呢?”
云珏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萧砚辞,又像是在问自己。
“啊?你说什么?” 萧砚辞没听清,往前凑了凑,见云珏不答,便自顾自地抱怨起来,眼神变得狠戾,“气死我了,昨晚我家颐儿差点被我那个好大哥绑走,若不是那个红衣少侠相救,后果不堪设想。看在那妇人就要临盆的份上,我只剁了她一根手指,算是给他们长长记性。倘若再来挑衅我……”
萧砚辞越说越激动,云珏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猛地站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见到苏悦,把所有事问个清楚明白。
“喂,你干什么去?”
萧砚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拦住他。
“主子,您得先把粥吃了再出去啊!”
恰在此时,东阳端着一碗新的燕窝粥走了进来。
云珏这才感到身体的虚软,刚才起身太急,再加上两日未进食,脑袋里一阵发晕。
他缓了缓神,接过东阳手里的粥碗,坐回椅子里,认真喝了起来。
“我说你也该好好养两日,” 萧砚辞在一旁忍不住提醒,“你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去找她,只会让她觉得你又在装可怜,这招之前就用过了,再用就不管用了。”
云珏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萧砚辞说得有道理,他现在这样找苏悦,不仅问不出什么,反而可能惹她厌烦。
也罢,他心想,那就再养一日。
等身子稍稍好些,再去见她也不迟。
这样想着,他喝粥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眉宇间的急切也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