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王铁柱再次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林枫的小屋前,这次他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黝黑、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中年汉子。
“林工!林工!成功了!你那夹具,神了!”王铁柱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
他身后的中年汉子有些拘谨,但眼神里也满是激动和好奇,他上前一步,搓着手自我介绍:“林同志,你好!我是农具厂的老赵,赵大锤。你设计的那套‘自动推料定位架’,我们照着图纸做出来了,装上试了三天,你猜怎么着?”
赵大锤声音洪亮,带着工匠特有的爽直:“镰刀胚子的废品率,从原先的三成多,降到了一成不到!而且干活省劲儿多了,不用老是盯着对位置,效率也提上来了!厂里的老师傅们都夸这玩意儿巧妙!”
林枫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能帮上忙就好,主要是赵师傅你们手艺好,做得精细。”
“林同志你太谦虚了!”赵大锤连连摆手,“关键是思路!我们以前就知道傻干,哪里想过在机器上加这么个‘巧劲儿’!王技术员说你是留洋回来的大学生,果然有学问!”
王铁柱在一旁补充道:“林工,你那个用自行车内胎当弹簧的主意也绝了!成本低,效果还不赖!就是估计用不了多久得换。”
“这只是权宜之计,”林枫点点头,“等以后有条件了,还是用标准压簧更耐用。不过,能解决眼下问题就好。”
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小小的定位夹具,或许在宏观层面上微不足道,但在县里这个小小的工业圈子里,却足以引起不小的震动。它证明了“学问”确实能直接转化为生产力,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几天后,陈明远科长再次派人来请林枫,这次不是在他简陋的住处,而是在工业科的办公室。
办公室陈设简单,但比林枫的小屋整洁敞亮许多。陈明远热情地请林枫坐下,还给他泡了杯茶。
“林枫同志,农具厂的事情我听说了,做得非常好!”陈明远开门见山,语气中充满了赞赏,“不仅解决了实际问题,更重要的是,给我们本地的技术人员开阔了思路,展示了技术改进的力量!”
林枫依旧保持着谦逊:“陈科长过奖了,我只是提供了一点想法,主要是农具厂和农机站的同志们动手能力强。”
“哎,想法最重要。”陈明远摆摆手,随即神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今天请你来,除了表扬,也是有一个更具体的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拿出一份有些皱巴巴的报告,递给林枫:“这是县粮油加工厂打上来的报告。他们厂里那台老式的滚筒式碾米机,出米率一直上不去,碎米率高,而且耗电厉害。厂里自己也摸索着调整过几次,效果都不理想。眼看新粮快要入库,加工任务重,厂里很着急。你看看,从技术角度,有没有什么改进的思路?”
林枫接过报告,仔细翻阅。报告里描述得很简单,主要是现象和诉求,缺乏具体的技术参数和机器结构图。但他结合在资料室看到过的类似碾米机介绍,以及脑海中的机械原理,迅速对可能的问题点进行了分析。
碾米机出米率低、碎米率高,通常与滚筒转速、滚筒与米筛的间隙、稻谷入料速度以及米刀(压力板)的设计有关。这些参数需要精细匹配,任何一个不合适都会影响效果。
他放下报告,没有立刻给出具体方案,而是谨慎地说:“陈科长,碾米机的问题可能涉及多个方面,需要看到实物,了解具体结构和运行状态,才能做出准确判断。仅凭这份报告,很难给出确切的改进方案。”
陈明远对林枫这种不盲目下结论、严谨务实的态度更加满意,他点点头:“说得对,纸上谈兵确实不行。这样,我安排一下,明天让粮油厂的人带你过去实地看看,怎么样?当然,前提是你的身体能吃得消。”
“没问题,我感觉已经好利索了。”林枫点头应允。这正是一个深入了解本地工业现状的绝佳机会。
离开工业科办公室,林枫走在回小屋的路上,心情有些复杂。定位夹具的成功,像是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涟漪正在扩散,将他推向更核心的问题。碾米机的改造,显然比一个辅助夹具要复杂得多,涉及的动力、结构、工艺问题也更核心。
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成功了,他的价值会得到进一步认可;但如果搞砸了,或者提出的方案过于超前无法实现,则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技术爬坡的路上,没有轻松的捷径。他必须更加小心地运用自己的知识,像一个高超的医生,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和“药物”,去治疗这些“工业病患”。
回到小屋,他没有立刻开始画图,而是再次拿出了那本借来的《机械制图入门》和关于农产品加工的普及读物,他要确保自己对这个时代碾米技术的基本原理和常用结构,有最扎实的理解。只有在充分尊重现有技术体系的基础上,他才能找到那个最合适、最不引人怀疑的“杠杆支点”。
夜幕降临,煤油灯再次亮起。林枫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沉静而专注。他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是另一个充满油污、噪音和现实难题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