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根和他孙子栓柱的到来,像一阵来自山野的风,吹皱了小院冬日的平静,也带来了更具体、更迫切的技术需求。林枫没有丝毫怠慢,他深知对于柳树沟那样资源匮乏的山区,一个简单实用的改良,可能就意味着生存条件的切实改善。
他没有直接给出标准答案,而是将那张画着吊杆原理的草图铺在桌上,拿起铅笔,开始详细拆解。
“韩大爷,您看,”林枫指着图上那个简单的杠杆结构,“这根长杆,就是力臂,越长越省力,但太长了也不方便操作,得根据您们那口井的深度和井台大小来定。一般用结实、不易变形的硬木,比如榆木、槐木就挺好。”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标注出几个关键的尺寸范围和建议的木料粗细。“这里,支点的位置最重要,”他的笔尖点在杠杆的支撑处,“离水桶这边近,就费力但提水快;离人手这边近,就省力但动作慢。得找个最合适的点,既不太累,效率也还行。”
韩老根凑得很近,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图纸,布满老茧的手指随着林枫的笔尖移动,嘴里喃喃重复着:“力臂……支点……哦,就跟用扁担撬石头一个理儿,找对撬棍下垫石头的地方!”
“对!就是这个道理!”林枫赞许地点头,韩老根能用自己熟悉的经验来理解新知识,这让他非常高兴。“您看,这里,挂水桶的这头,最好做个活扣,这样水桶碰到井底能自己脱开,装满了水提上来时又能卡住,省得人一直弯腰盯着。”
他又补充了几个防止绳索磨损、确保使用安全的细节。栓柱在一旁也听得入神,不时插嘴问一句:“林叔,那井绳用啥样的好?麻绳行不?”
“麻绳浸水久了容易烂,”林枫耐心解答,“最好用棕绳或者搓得紧实的葛绳,更耐用些。”
苏念卿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们的讨论。她看着林枫专注讲解的侧影,看着他笔下那些清晰的线条和标注,再看看韩老根爷孙俩那从困惑到恍然、再到充满希望的眼神,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自豪。他的知识,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符号,而是真正能化作滋润干涸土地的甘霖。
她悄悄起身,去灶间又添了些热水,将炉火拨得更旺些,让屋内保持足够的温暖。看着所剩不多的红枣,她毫不犹豫地抓了一把,放入正在烧水的壶中。很快,带着枣香的蒸汽便弥漫开来,给这技术的探讨增添了几分生活的暖意。
讲解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韩老根和栓柱基本弄明白了吊杆的制作要点和其中的道理,林枫还将刚才讨论补充的细节,在图纸空白处仔细标注清楚,然后把这页纸递给了韩老根。
“韩大爷,您把这个带回去,照着做,遇到不明白的,或者做的时候发现新问题,随时可以再来问我,或者托人捎个信也行。”林枫诚恳地说。
韩老根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张承载着希望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紧紧捂着。他站起身,就要给林枫鞠躬,被林枫连忙扶住。
“林同志,苏同志,太感谢了!真是……真是太感谢了!”韩老根声音哽咽,眼中闪烁着泪光,“有了这法子,俺们村那些老弱妇孺,冬天打水就能少受不少罪啊!”
栓柱也在一旁用力点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激。
送走千恩万谢的韩老根爷孙,夜色已深。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清冷的弯月挂在天边,映照着雪后洁白寂静的大地。
林枫和苏念卿站在院门口,看着那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巷子尽头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寒风扑面,却吹不散心头的暖意。
“他们……能做成吗?”苏念卿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只要真想改变,就一定能做成。”林枫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沉稳,“知识给了他们方法,而山里人那股不向困难低头的韧劲儿,才是最重要的。”
他揽住苏念卿的肩膀,将她往屋里带。“外面冷,进屋吧。”
回到屋内,炉火依旧,红枣茶的甜香尚未完全散去。那盏电灯稳定地亮着,光芒洒满每个角落。桌上,还摊开着那本记录反馈意见的笔记本和手册手稿。
苏念卿看着这一切,再回想刚才那两位不速之客带来的震撼,忽然对林枫正在做的事情,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点亮的不只是这个小院的灯,他是在试图将这点点星火,传递到更多需要光亮的角落,无论那里是繁华城镇还是偏远山沟。
“累了吧?早点休息。”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林枫摇摇头,目光落在手稿上:“不累。我在想,手册里像‘吊杆’这样简单实用、适合偏远地区的小技术,是不是应该再多收集整理一些?”
“嗯,”苏念卿点点头,“肯定还有好多这样的好法子,散在四处,没人知道。”
这个冬夜,因为两位山区访客的到来,变得更加充实而有意义。技术的涟漪,已经从县城荡漾到了更远的山乡。而林枫和苏念卿,在这盏不灭的灯火下,也更加明确了前行的方向——不仅仅要传播知识,更要让知识如同韩老根怀中的那张图纸一样,带着温度,精准地滴灌到每一片渴望改变的土壤之中。雪夜的寒冷依旧,但小屋内的灯火和心中燃起的责任,却足以照亮更漫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