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的节奏愈发紧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打谷场上,机器的轰鸣声、木锨扬场的唰唰声、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高亢而忙碌的丰收交响。空气里永远漂浮着细小的麦芒和尘土,在阳光下闪着金辉,沾在人们的头发、眉毛和汗湿的衣衫上。
苏念卿跟着妇女队,在临近公社的一片坡地上帮忙。这里地块零散,大型机械施展不开,更多依靠人力。她的主要任务是和几位大嫂一起,将割倒的麦子捆扎成便于搬运的“麦个儿”。
起初,她只是学着别人的样子,用几根柔软的麦秆拧成绳,将散乱的麦秆捆紧。但她很快发现,旁边一位姓何的大嫂动作格外利落,捆好的麦个儿大小均匀,结实挺括,而且她拧“绳”的手法也与众不同,速度更快,拧出的草绳也更韧。
“何大嫂,您这绳子拧得真好,有啥诀窍不?”苏念卿趁着歇气的空当,虚心请教。
何大嫂是个爽利人,见她问得诚恳,便笑着拿起几根麦秆,一边演示一边说:“瞧,选这带点青头的麦秆,韧性足。拧的时候,手心要空,手指头使巧劲儿,这么一搓一转,别用死力气……”她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一根结实均匀的草绳很快就在她手中成型。
苏念卿仔细看着,自己也拿起麦秆尝试。一开始不得要领,拧出的绳子松松垮垮,何大嫂便手把手地纠正她的动作。几次下来,苏念卿渐渐掌握了窍门,速度也快了不少。
她还注意到,另一位王大娘在捆扎时,会特意将麦穗那头朝内,麦秆根部朝外,捆好的麦个儿立得住,不容易散。“这样垛起来稳当,拉运的时候也方便,麦粒不容易掉。”王大娘解释道。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劳动的效率和成果。苏念卿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手上不停,脑海里也在默默归纳总结。
另一边,林枫正在农机站处理一个棘手的问题。一台使用中的脱粒机,喂入口被一大把纠缠着泥块和杂草的麦子堵死了,导致滚筒停转。几个小伙子忙得满头大汗,试图用铁棍撬,反而让情况更糟。
林枫赶到后,没有急着动手。他先让切断了动力,然后仔细观察堵塞的情况。“不能硬来,”他对焦急的社员们说,“越撬卡得越死,还可能损坏机器。”
他让人找来一根细长而坚韧的木杆,前端削平。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探身,用木杆前端一点点地、耐心地将纠缠的麦秆和杂草拨松,同时让人用长柄钩子配合,从侧面轻轻往外拉扯。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细的雕刻。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终于,随着最后一团堵塞物被松动,滚筒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恢复了自由。
“通了!”众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
“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先停机,别用蛮力。”林枫直起身,抹了把汗,叮嘱道,“平时喂料也要注意,尽量把泥块和杂草清理一下。”
傍晚时分,暑热稍退,天边泛起绚丽的晚霞。林枫和苏念卿几乎同时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体回到小院。
苏念卿打水洗漱,林枫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臂。苏念卿洗完脸,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起蒲扇,站在他身后,轻轻为他扇着风。
凉风拂过汗湿的后背,带来一阵舒爽。林枫舒服地叹了口气。
“今天怎么样?”他闭着眼问道。
“挺好,”苏念卿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跟何大嫂学了怎么拧草绳,又快又结实。还看了王大娘捆麦个儿的法子,里头有讲究呢。”她将自己观察到的小窍门一一说给林枫听。
林枫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他睁开眼,回头看她:“这些都好,很实用。记下来,回头都补充到手册里去。”
暮色渐浓,晚风带来了远处田野里更加清晰的新麦香气,也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和疲惫。苏念卿停下扇子,抬手轻轻拂去落在林枫肩头的一根细小麦芒。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薄薄的衣衫触碰到他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林枫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动,任由那轻柔的触感停留了一瞬。
“你也累了,歇着吧。”他声音低沉。
“嗯。”苏念卿收回手,脸上有些发热,好在暮色遮掩了她的赧然。
两人没有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劳作后难得的安宁。院子里,那架小小的风力发电机叶片在晚风中缓缓转动,忠实地储存着微弱的电能。麦芒中的智慧被细心收集,傍晚的凉风抚慰着疲惫的身心。在这个充满收获气息的夏日尾声,他们各自努力,彼此支撑,共同编织着生活的韧性与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