链传动改造的试验,在农机站那台老旧的抽水机上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拆下松弛打滑的皮带,安装上略显笨重但齿牙锋利的链轮,再将那段沉重的滚子链条仔细挂上、张紧。整个过程充满了金属的碰撞声和工人们小心翼翼的调试。
王铁柱亲自操刀,对照着林枫画的示意图,反复调整着两个链轮的平行度和中心距。林枫则在一旁指导,用简易的直尺和线坠进行测量,确保传动的对中性达到现有条件下的最佳。
“林工,这玩意儿装上去,听着就带劲儿!”一个年轻学徒听着链条与链轮初步啮合时发出的“咔哒”声,兴奋地说。
林枫却不敢大意:“先别急着叫好,空转试试看。”
接通电源(这台抽水机是电机驱动的),电机嗡鸣着带动主动链轮旋转。链条瞬间绷紧,发出更具力量感的“哗啦啦”的声响,准确地带动着从动链轮和水泵轴高速旋转起来!空转平稳,没有出现脱链或异常噪音。
“成了!”王铁柱一拍大腿,脸上乐开了花。
但林枫依旧冷静:“空转没问题,不代表带负载也没问题。接上水管,抽水试一下。”
真正的考验来了。当水泵开始真正做功,将水从低处抽往高处时,负载骤然加大。链条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闷有力,整个传动机构都承受着明显的应力。林枫和王铁柱紧紧盯着链条和链轮的接触点,生怕出现任何松动或跳齿。
一分钟,两分钟……抽水机持续稳定地工作着,水流哗哗涌出。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这套链传动系统展现出了皮带无法比拟的可靠性!
“太好了!这鬼天气也不怕了!”王铁柱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向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敬佩,“林工,你这脑子真是活!以后这种又湿又冷的天,咱们关键机器就指望它了!”
成功的喜悦在农机站弥漫开来。林枫趁热打铁,向王铁柱和工人们讲解了链传动维护的要点:定期润滑的重要性,如何检查链条的磨损和松紧度,以及这种传动方式适用的场合和局限性。
“链条也不是万能的,”林枫强调,“噪音大,需要经常保养,而且有速度限制。但在这种特定环境下,它是个可靠的选择。”
工人们纷纷点头,将这宝贵的经验记在心里。这次成功的改造,不仅解决了一个具体问题,更拓宽了他们在传动方式选择上的思路。
傍晚,林枫带着一身淡淡的机油味和成功的轻松感回到小屋。苏念卿早已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她看到他眉宇间的舒展,就知道事情进展顺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链传动……成功了?”她一边帮他倒热水,一边轻声确认。
“嗯,抽水测试很稳定。”林枫洗着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满足,“至少在解决皮带打滑问题上,多了一个办法。”
苏念卿听着,心里也跟着高兴。她现在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枫的每一次成功,哪怕再小,都与他付出的心血紧密相连,而她能分享这份喜悦,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几天后,林枫收到了来自省工业厅的一个厚实信封。里面除了有一份正式的会议纪要外,还有几封来自其他县市参会者的信件。这些信有的继续探讨他会上发言的技术细节,有的则是询问具体实施中遇到的困难,甚至有一封来自邻地区一位老工程师的信,字迹苍劲,对他提出的“系统性参数调试”理念表示赞赏,并分享了自己在矿山机械维护中类似的经验。
这些远方的回音,让林枫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他的知识和经验,不再局限于小小的县城,开始产生更广泛的涟漪。他认真阅读每一封信,仔细斟酌着回信的内容,既分享经验,也提出自己遇到的新问题,寻求可能的思路。
苏念卿看着林枫在灯下认真地书写回信,信封上贴着邮票,将要寄往她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只觉得他的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广阔。她心里既为他骄傲,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她小心地将这种情绪藏好,只是在他需要时,默默地将灯光拨得更亮一些,或者递上一杯温水。
这天晚上,林枫写完最后一封回信,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他看到苏念卿正就着灯光,缝补他一件衬衫的领口,针脚细密匀称。
“念卿,”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念卿的手一顿,针尖差点扎到手指。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她“苏同志”。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林枫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神,语气温和而坚定:“以后……我就叫你念卿,可以吗?”
苏念卿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擂鼓般狂跳起来。她低下头,不敢看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下。
小屋之内,仿佛有春风悄然拂过,驱散了最后一缕冬日的寒意。链传动的轰鸣证明了技术突破的力量,而远方来信则拓展了思想的边界。此刻,这称呼上细微的改变,却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了远比任何技术成功都更令人心潮澎湃的涟漪。技术的道路与情感的轨迹,在春夜的静谧中,终于清晰地交汇,指向一个共同奔赴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