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冬日真正展现了它的威严。寒风凛冽,滴水成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冻结在了一片寂静之中。然而,林枫家中那本《实用工农技术浅说》的手稿,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开始泛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
陈明远科长在一次汇报工作时,偶然看到了林枫桌上那厚厚一摞手稿。他好奇地翻阅了几页,立刻被其中通俗易懂的语言、清晰实用的插图和贴近实际的内容所吸引。
“林枫同志,这是你整理的?”陈明远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了不得啊!这东西太有用了!”
他当即表示,要向县里领导汇报,争取将这本手册印刷出来,分发到各个公社和生产队去。“光是这个省柴灶和那些农具改良的图,推广开了,就能给国家和群众省下多少力气和资源!”他激动地拍着手稿。
林枫对此持谨慎态度。他深知这仅仅是初稿,还有许多需要完善的地方。“陈科长,这只是初稿,里面肯定有不少错漏,需要实践检验,也需要听取更多人的意见才能定稿。”
“这个好办!”陈明远大手一挥,“先油印几十份,发给各公社和咱们技术推广小组的人,让大家边看边提意见!这不就是你说的‘边用边改’嘛!”
陈明远的行动力一如既往的强。没过几天,几十份用粗糙纸张油印的、散发着淡淡油墨味的《实用工农技术浅说》(征求意见稿),就分发到了相关人员手中。
手册的出现,在县里这个小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王铁柱拿到手册,如获至宝,连夜翻看,第二天就顶着寒风跑到林枫家,指着“机械巧用”部分几个传动示意图,兴奋地讨论着如何应用到农机站一台老是出故障的抽水机上。
红星合作社的孙社长也派人捎来口信,说手册里“农事精管”部分总结的几条经验,跟他们社里摸索出来的法子“对上了号”,还提出了两条补充建议。
甚至,连之前夜校的一些学员,也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手册的消息,托人询问能否借阅抄录。
这些反馈让林枫备受鼓舞,也更坚定了完善手册的决心。他专门准备了一个本子,记录来自各方的意见和建议,准备在开春后系统地进行修改。
冬日里白日短暂,天色暗得早。这天傍晚,林枫和苏念卿刚吃完晚饭,正在灯下核对几条反馈意见,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冷的天气,会是谁?林枫有些疑惑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眉毛胡须上都结着白霜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厚棉袄的年轻人。老者看到林枫,扯下围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精神矍铄的脸。
“请问,是林枫,林同志家吗?”老者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
“我是林枫,您老是?”林枫连忙将两人让进院子。
“俺是柳树沟公社的,姓韩,叫韩老根。”老者一边跺着脚上的雪,一边自我介绍,“这是俺孙子,栓柱。俺们是看了那个……那个小册子,特意找来的!”
柳树沟公社?那可是县里比较偏远的山区公社。林枫和苏念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么冷的天,路又不好走,他们竟然专程找来?
将两人让进温暖的屋内,苏念卿赶紧倒上热茶。韩老根捧着热茶暖了暖手,这才缓过气来,说明了来意。
原来,柳树沟公社地处山区,交通不便,土地贫瘠,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公社书记去县里开会,带回去一本油印的手册,韩老根年轻时跟人学过几天木匠,认得几个字,一看手册里那些省柴灶和简易农具的图,就觉得“有门儿”!尤其是那个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能从深井里更省力提水的“吊杆”示意图,让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他们村就有一口老深井,冬天打水特别费劲。
“林同志,”韩老根看着林枫,眼神热切,“俺就想来亲眼看看,问问清楚,这个‘吊杆’,具体咋做?用啥木头?多长多粗合适?俺们那儿穷,买不起好铁器,就指望这些土法子能顶用!”
林枫看着老人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那双布满老茧、充满期盼的手,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没想到,自己整理的这些知识,竟然能给远在山区、生活困苦的人们带来如此真切的希望。
“韩大爷,您别急,慢慢说。”林枫拉过凳子,请老人坐下,又拿来纸笔,“这个吊杆做法不复杂,关键在几个尺寸和支点的选择上。我给您详细画出来,再跟您讲讲这里头的道理……”
灯光下,林枫耐心地讲解着,韩老根和他孙子栓柱听得极其专注,不时提出一些基于他们当地条件的具体问题。苏念卿则默默地又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柴,让屋内更加暖和,然后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交谈,眼中充满了柔和的光。
窗外是冰冷的冬夜,屋内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和充满希望的交谈,而显得格外温暖。林枫知道,这本手册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它不仅仅是一本技术指南,更是一束光,试图穿透地域和贫困的阻隔,去照亮那些更需要帮助的角落。而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也让他对完善手册、做好技术推广工作,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更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