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田野,带来了泥土的芬芳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蛰伏了一冬的土地被唤醒,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一年一度的春耕生产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林枫不再仅仅满足于在夜校教室里讲授,他将课堂搬到了广阔的田野上。这天,他来到一个正在忙着播种玉米的合作社。社员们按照老法子,两人一组,一人用镢头刨坑,一人跟在后面点种,效率不高,且株距难以保证均匀。
林枫没有立刻指出问题,而是先蹲在田埂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他招呼负责这片地的生产小组长和几个社员过来,就着手册里关于合理密植和简易播种工具的那几页,在现场讲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说“你们这样不对”,而是指着田里已经播下种的地方说:“大伙儿看,这几处苗出得密,那几处又稀。密的苗抢阳光抢养分,长不壮;稀的地方地力又浪费了。咱们手册上说的这个株距行距,就是为了让每棵苗都有足够的地方长,最后总的收成才能上去。”
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根据反馈修改后重新绘制的示意图,上面不仅标注了尺寸,还画了用脚步丈量和用标记绳定位的“土办法”。
“光说尺寸可能记不住,”林枫一边说,一边在田埂上用自己的脚步演示起来,“就像这样,正常走两步,大概就是一尺半,走四步,就是三尺。咱们在地两头拉根绳子,上面按尺寸绑上布条做记号,顺着绳子播种,不就匀了吗?”
他又拿出一个用废旧木板和几根铁丝制作的、极其简陋的“播种尺”模型——其实就是一块带手柄的木板,下面按照不同作物的株距要求,钉了几根长短不一的铁丝作为定位脚。
“这个更省事,”他把模型递给一个年轻社员,“拿着这个,在垄上这么一放,每个铁丝脚的位置就是下种的地方,又快又准。”
社员们围着看,有人拿起播种尺模型在空地上比划,立刻明白了用法,兴奋地说:“这个好!比用眼睛瞄强多了!”
就在林枫讲解播种技巧时,一位负责犁地的老把式扛着犁走了过来,眉头紧锁。他刚才犁的那条垄沟,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犁铧入土太深,拉起来极其费力,有些地方又太浅,根本起不到松土保墒的作用。
“林同志,你给瞧瞧,”老把式把犁往地上一放,指着犁铧说,“这老伙计今天不听使唤,吃土没个准头,累死牛也犁不好地!”
林枫走过去,仔细检查那具老旧的木犁。问题出在犁铧的安装角度和牵引点的位置上。由于长期使用和磨损,连接部位有些松动,导致犁铧入土的角度不稳定。
他没有急着动手调整,而是先把老把式和其他几个围过来的社员叫到一起,就着眼前的实物,讲解起犁地的基本原理。
“犁地,关键是要让犁铧‘吃’进土里,然后把土块‘掀’起来,既要松土,又要省力。”林枫用手比划着,“犁铧的角度,就像咱们用锹挖土,锹头斜着才容易插进土里,对吧?牵引点的高度,决定了犁铧是‘啃’地皮还是‘钻’深土……”
他一边讲解,一边动手调整那个松动的连接件,并用随身带的简易角度规(其实就是一块刻了度数的硬纸板)测量并固定了犁铧的入土角。然后,他又在犁辕上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牵引点位置,做了个标记。
“老哥,您再试试,拉的时候感觉一下,是不是轻快点了?再看看犁出来的沟,深浅是不是匀了?”林枫对老把式说。
老把式将信将疑地套上牛,重新扶起犁。这一次,牛拉动起来明显感觉轻松了许多,犁铧稳稳地切入土壤,犁出的垄沟深度均匀,土块破碎得也很好。
“嘿!神了!”老把式停下犁,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了笑容,“轻省多了!沟也直了!林同志,你这法子管用!”
这个小插曲,成了田垄间最生动的一课。社员们亲眼看到了小小的调整带来的巨大变化,对手册里那些看似简单的原理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理解。
苏念卿今天也跟着林枫一起下了乡。她没有参与技术讲解,而是默默地跟在社员妇女们身边,帮着递送种子,收拾农具,偶尔用她刚从手册上学来的、还不太熟练的知识,小声地回答妇女们关于浸种、育苗的简单问题。看到妇女们因为她的话而露出恍然的表情,她心里充满了小小的成就感。
休息的间隙,她走到林枫身边,递给他一碗水,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和沾了泥土的裤腿,轻声说:“累了吧?歇会儿。”
林枫接过碗,一口气喝干,摇了摇头:“不累。看到他们真能用上手册里的法子,解决问题,比什么都强。”
阳光洒在刚刚播下种子的田垄上,泛着湿润的光泽。远处,那头老黄牛悠闲地甩着尾巴,被改良后的犁铧似乎也不再是沉重的负担。林枫和苏念卿并肩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和土地上那些因为掌握了新方法而焕发出更多干劲的人们。
田垄间的课堂,比任何教室都更真实、更深刻。手册上的文字和图纸,在这里化作了更匀称的株距、更省力的犁铧和人们脸上收获希望的笑容。林枫知道,这本手册的真正价值,正在这一道道被精心打理的田垄间,接受着最严苛也最公正的检验。而他和苏念卿,一个是知识的传播者,一个是温情的陪伴者,共同见证并参与着这场发生在春天田野上的、静默而伟大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