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御花园里,几株枫树已染上浅红,阳光透过渐疏的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斑驳光影。萧肃站在一株老槐下,手中捧着《左传》,心思却不在书上。
“小肃。”
熟悉的温润声音自身后响起,萧肃转身,看见靖王萧谨言正缓步走来。今日他未着朝服,只穿一件月白常服,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绦带,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儒雅随和。
“皇叔。”萧肃忙合上书,恭敬行礼。
林肃不敢问皇叔怎么来看他了,还是只是路过。
小八〖经系统检测,周围并无恶人。〗
萧谨言伸手虚扶,唇角带着浅淡笑意:“不必多礼。在看什么书?”
“回皇叔,是《左传》。”萧肃答道,目光却不自觉落在萧谨言脸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皇叔与往常不同——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几许温度。
萧谨言微微颔首,与萧肃并肩走在园中小径上:“《左传》有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小肃可知其深意?”
萧肃思索片刻,谨慎回答:“是说即便处在安宁环境中,也要思虑可能出现的危险,提前做好准备。”
“说得不错。”萧谨言赞许地点头,随手拂开垂到径上的枝条,动作自然而亲切,“不过这话不仅适用于治国理政,对个人修养也同样重要。人在顺境时,最容易放松警惕,忘记本心。”
萧肃默默点头,心中却有些讶异。往常皇叔教导他,多是点到即止,从不多言,今日却似有深谈之意。
二人走到一处亭台,萧谨言示意萧肃坐下,自己则站在亭边,望着园中景致:“小肃,你入宫已有数月,可还习惯?”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让萧肃微微一怔。他抬眼看向萧谨言,阳光恰好洒在皇叔侧脸,将那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柔化了几分。
“习惯...多谢皇叔关心。”萧肃低声回答,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萧谨言转身,目光温和:“我知道,宫中生活不比外面自在,规矩多,人心也复杂。你年纪尚小,若有不适之处,不必强忍,可来与我说。”
这话语中的关切太过明显,萧肃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他记忆中,皇叔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关心。
“皇叔今日...”萧肃犹豫着开口,“似乎与往常不同。”
萧谨言闻言,轻轻笑了:“是吗?”他走回石凳旁坐下,为自己和萧肃各倒了一杯茶,“或许是我近来想通了一些事。”
萧肃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温热。他小心啜饮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是上好的龙井。
“小肃,你可知为何我平日对你要求严格?”萧谨言忽然问道。
萧肃思索片刻:“因为皇叔希望我成才。”
“这自是其一。”萧谨言目光变得深远,“更重要的是,这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你身份特殊,若无真才实学,将来难以立足。”
萧肃心中一动。这是皇叔第一次与他谈及宫中局势,语气中的信任让他既惊讶又感动。
“皇叔...”萧肃欲言又止。
萧谨言看着他,眼神温和:“但或许我过于注重你的学业,却忘了你终究还是个孩子。从今往后,若有困惑或难处,随时可来寻我,不必拘礼。”
萧肃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初入宫时对这位冷峻皇叔的畏惧,后来在学业上得到指点时的敬佩,以及此刻感受到关怀时的温暖。原来皇叔冷峻的外表下,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
“谢皇叔。”萧肃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哽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肃!〖我来找你玩了。〗
“皇叔!!!”〖你怎么也在呀?〗
萧肃的生母和萧衍的母妃曾是挚友,他们虽以前从未见过。但相见恨晚,离了他,也只有萧衍和他玩闹了
八皇子萧衍蹦跳着跑进亭子,圆圆的脸蛋因奔跑而泛红,额上还有细密汗珠。他看到萧谨言,忙收敛了些,规规矩矩地行礼:“衍儿见过皇叔。”
萧谨言不仅未责怪他的冒失,反而掏出帕子,替他擦去额上汗水:“跑得这样急,当心摔着。”
这亲昵的举动让萧衍都愣住了,他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向萧肃,仿佛在问:这是咱们认识的那个皇叔吗?
萧衍用手势问萧肃〖这对吗?〗
萧肃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萧衍很快恢复活泼,凑到萧谨言身边:“皇叔,您在和小肃说什么呢?衍儿可以听吗?”
“在说《左传》。”萧谨言耐心回答,又将桌上另一杯未动过的茶推向萧衍,“喝口茶,歇一歇。”
听到左转时,萧衍尴尬的笑了笑!毕竟他不是那么热爱学习。有时过来找林肃,也只是抓他出去玩或坐在他旁边看他。
萧衍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小口喝着,眼睛却不停在萧谨言和萧肃之间打转。又偷偷问林肃。
萧衍〖咱俩还能去玩吗?〗
萧谨言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目光柔和:“今日天气甚好,不必总闷在屋里读书。衍儿,你带小肃去西苑走走,那里的桂花开得正好。”
“真的吗?”萧衍眼睛一亮,“皇叔准我们去玩?”
萧谨言点头:“去吧,晚膳前回来便可。”
萧衍欢呼一声,拉着萧肃就要走。萧肃却犹豫地看向萧谨言:“皇叔不一同去吗?”
萧衍〖皇叔不爱玩这些幼稚的东西。〗
萧谨言微微一笑:“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去吧,玩得开心些。”
望着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萧谨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独自在亭中坐下,轻抚茶杯边缘,若有所思。
“是否觉得我今日太过温和了?”他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亭外候着的老太监李忠躬身走近:“王爷改变初衷了?”
萧谨言目光悠远:“只是觉得,那孩子眼中的戒备,让人心疼。”他顿了顿,“我原以为保持距离是对他最好的保护,如今想来,或许他需要的不仅是严师,更是亲人。”
李忠轻叹:“小公子确实不容易。”
萧谨言望向远处两个孩子消失的方向,轻声说:“他既唤我一声皇叔,我总该担起这份责任。”
......
西苑的桂花果然开得繁盛,金黄小花簇拥枝头,香气馥郁,几乎染透了周遭空气。
萧衍兴奋地在桂树间穿梭,不时回头催促:“小肃,你快些!”
萧肃却有些心不在焉,仍在回想方才与皇叔的对话。
“你怎么了?”萧衍终于察觉他的异样,凑到面前,“从刚才就见你心神不宁的。”
萧肃在一株桂树下坐下,轻声道:“小八,你觉得皇叔今日是否有些不同?”
萧衍挨着他坐下,歪头想了想:“是有些不一样。往常皇叔见我们,总是冷冷的,今日却温和许多。”他忽然压低声音,“你说,皇叔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萧肃摇头:“我不知道。但...这样的皇叔,让人很想亲近。”
这是萧肃的真心话。往日里,他对皇叔是敬畏多于亲近,今日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长辈的关怀。那种感觉,让他想起早已模糊的父亲的身影。
萧衍折下一小枝桂花,拿在手中把玩:“其实皇叔本来就不坏,只是不爱笑罢了。记得我小时候有次摔伤了膝盖,哭得厉害,正好皇叔经过,不但亲自抱我回宫,还给我上了药。”他顿了顿,“只是那之后,皇叔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萧肃若有所思。原来皇叔的温和一直存在,只是藏得很深。
“小肃,”萧衍忽然正经起来,“皇叔对你格外关心,你高兴吗?”
萧肃愣了一下,轻轻点头:“皇叔是除你之外,唯一会关心我功课、关心我冷暖的人。”他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有时我会想,皇叔的关心,是否只因为我是靖国公之子,有拉拢的价值...”
这是萧肃深埋心底的疑虑,从未对人言说。在这深宫之中,真心难得,利益交织,他早已学会不轻易相信他人的好意。
萧衍却摇头:“你呀,就是想得太多。我虽不懂朝堂那些事,但看得出皇叔是真心待你好的。”他拍拍萧肃的肩膀,“就像我母妃说的,真心假意,时间久了自然分明。既然现在皇叔愿意对你好,你就安心接受,何必自寻烦恼?”
萧肃望着好友真诚的脸庞,心中阴霾散去些许。或许小八说得对,是自己太过敏感多疑了。
“你说得对。”萧肃展颜一笑,起身拍去衣上落花,“走吧,不是说要摘桂花做糕饼吗?”
萧衍立刻雀跃起来:“对对对!我特意带了布袋来!”他从怀中掏出两个小布袋,分给萧肃一个,“咱们多摘些,让御膳房做了,也给皇叔送一份去。”
萧肃接过布袋,心中温暖。小八总是这样,单纯而善良,仿佛世间一切阴暗都与他无关。
两个少年在桂花树下忙碌起来,金黄花雨纷纷扬扬,落在他们发间、肩头。萧肃偶尔抬头,看见萧衍灿烂的笑容,闻着满园桂花香气,忽然觉得,这深宫秋日,也有了几分家的温暖。
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相信皇叔的关怀,相信这宫中,也有不掺杂利益的真情。
不远处,萧谨言静静立在廊下,望着桂花树下那两个忙碌的身影,唇边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王爷不过去吗?”李忠轻声问道。
萧谨言摇摇头:“让他们自在玩一会儿吧。”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吩咐道:“晚膳后让小肃来我书房一趟。天渐凉了,我那儿有件狐裘,他穿着应正合适。”
说罢,他缓步离去,月白的身影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