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仁川机场降落时，颜不语收到了第一条警告信息——不是来自那个神秘的对手，而是来自749局深城分部。
“颜顾问，我们追踪到你昨天在东京使用的加密通讯协议中，有一个异常的数据包反馈。技术组分析后认为，那是一个高精度的定位信标，会在接下来72小时内持续发送你的位置坐标。”
颜不语看着手机屏幕，神色平静：“反向追踪到来源了吗？”
“来源地在东京塔服务器被清除前，就预设了自动转发。最终接收端的Ip经过十七层跳转，终点在...首尔江南区的一处公共网络节点。”
“也就是说，对方不仅知道我要来首尔，还主动给我装了定位。”颜不语轻笑，“真是热情好客。”
挂断电话，她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盒子，八根天线自动展开开始扫描。果然，在自己手机的底层系统里，发现了一个伪装成系统文件的追踪程序，巧妙地嵌入了通讯协议栈。
她没有立即清除程序，而是修改了它的部分参数——现在这个程序仍然会发送定位，但坐标会在真实位置周围五百米内随机偏移，同时还会反向植入一个监控木马，追踪任何试图接收这些信号的目标。
“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收起设备，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首尔的空气中有种莫名的焦躁感。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真实的异常——颜不语开启灵视的瞬间，看到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气”，像是无数细微的负面情绪粒子悬浮在空中。
短信适时响起：“第二试炼：明洞鬼市。找到‘不该存在的摊位’，买下‘不该出售的东西’。时限：日出前。提示：真正的鬼市只在子时开市，丑时闭市。”
明洞鬼市？颜不语皱眉。明洞是首尔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全天候人流如织，怎么可能存在只在深夜开市的“鬼市”？
她先去了预定好的酒店，在房间里布下简单的防护结界，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在几个本地都市传说论坛和灵异爱好者的暗网社群中，她找到了线索。
“明洞第四条小巷的第三个垃圾桶，午夜后敲击三下，会有人带你进去。”
“那不是给活人逛的市场...”
“去年有三个大学生进去后再没出来，警察搜查后说那地方根本不存在。”
信息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隐藏在繁华商业区地下的非法交易市场，出售的东西从古董到禁忌之物应有尽有，只在特定时间对特定人群开放。
“灵能者黑市。”颜不语得出结论。这种市场在各大都市的地下世界并不罕见，只是通常极其隐蔽。能被普通人当做都市传说传播，说明首尔这个“鬼市”要么管理松散，要么...是故意放出的诱饵。
晚十一点，颜不语来到明洞。即使已近午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年轻人们穿梭在店铺之间。她按照线索找到第四条小巷——那是一条狭窄的后巷，堆满餐馆的厨余垃圾桶，气味刺鼻。
第三个垃圾桶是绿色的，表面布满油污。她敲了三下。
五秒后，垃圾桶后面的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缝隙里透出幽暗的光和一种陈旧的、混合着香火与尘土的气味。
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用沙哑的韩语问：“有邀请函吗？”
颜不语没说话，只是轻轻释放了一丝自己的“气”——那是属于玄门老祖的、历经千年沉淀的纯粹灵压，虽然被天道压制了绝大部分，但泄露的这一丝已足够震慑。
老妇人脸色大变，踉跄后退，低头用敬语说：“大人请进...是老身眼拙。”
穿过缝隙，眼前豁然开朗。这不是想象中的阴暗地下室，而是一条仿古街道，青石板路两侧是古色古香的店铺，悬挂着纸灯笼。街道大约两百米长，尽头隐没在雾气中。
但诡异的是，这里的“商家”和“顾客”大多不是活人。
有漂浮在半空、只有上半身的灵体在兜售眼球状的水晶；有穿着朝鲜时代官服的僵尸在擦拭古董瓷器；几个面色青白的游魂在摊位前讨价还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尸香和冥纸燃烧的气味。
“生人的气味...”一个蹲在街角、浑身湿漉漉的水鬼抬起头，空洞的眼窝“看”向颜不语。
瞬间，整条街安静下来。所有非人的存在都转向她，目光（或类似目光的东西）集中在她身上。
颜不语面不改色，从包里掏出一小袋特制的“通冥香灰”，撒在自己周围。香灰散发出一种安抚亡灵的气息，那些敌意的目光渐渐散去。
“新来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颜不语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现代西装、面容苍白但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看起来像是这里的管事。
“来买东西。”颜不语直截了当。
“生人来鬼市买东西，需要担保。”男子微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或者...付出代价。比如，三年阳寿，或者一缕魂魄。”
“我用这个担保。”颜不语取出一枚古钱——那是千年前她师门的信物，上面刻着已经失传的符文。
男子的笑容僵住了。他双手接过古钱，仔细端详，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您从哪里得到的？”
“祖传的。”颜不语收回古钱，“现在，我能逛了吗？”
男子深深鞠躬：“当然。大人请随意。不过容我提醒，鬼市的规矩是：不问来历，不究真伪，钱货两清，生死自负。”
颜不语点头，走入街道深处。
三
鬼市的商品光怪陆离。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美人鱼标本（真假难辨），有据说能实现愿望但需要献祭至亲的“许愿骨”，有记载禁忌巫术的羊皮卷，甚至还有封印着恶灵的陶罐。
颜不语一个个摊位看过去，寻找“不该存在的摊位”。
走到街道中段时，她停住了。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摆摊的是个穿红衣的小女孩，看起来八九岁，扎着双马尾，正低头玩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她的摊位上只有三样东西：一面裂了的化妆镜，一把生锈的剪刀，一个空相框。
与其他摊位不同，这个摊位前没有任何顾客，甚至其他鬼魂都会刻意绕开。
颜不语走近时，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但精致的脸。她的眼睛很大，瞳孔却是纯黑色的。
“姐姐要买什么？”小女孩的声音清脆甜美，但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这里有什么值得买的？”颜不语蹲下，平视她。
小女孩拿起那面裂了的镜子：“这个可以看到一个人最深的恐惧。”又拿起剪刀：“这个可以剪断命运的丝线。”最后拿起空相框：“这个可以关住不该存在的记忆。”
“都是好东西。”颜不语说，“但我想买的是‘不该出售的东西’。”
小女孩歪着头，纯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红光：“姐姐真聪明。但那件东西，需要玩个游戏才能买。”
“什么游戏？”
“捉迷藏。”小女孩笑了，笑容天真又残忍，“我藏起来，姐姐找到我，就能买到那件东西。但如果姐姐输了...”
她没说完，但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时限呢？”颜不语平静地问。
“到丑时结束。”小女孩指了指街道尽头的大钟，现在显示子时一刻，“还有一个半小时哦。”
话音未落，小女孩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同时，整条鬼市的景象开始扭曲——店铺的招牌变成模糊的色块，行人的面孔融化又重组，青石板路像波浪一样起伏。
“幻境叠加。”颜不语皱眉。这个小女孩不是普通的鬼魂，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能操控鬼市本身的规则。
她闭上眼睛，放弃视觉，转而用灵识感知。在纷乱的灵气波动中，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那是一种与鬼市阴气格格不入的、清冷而纯净的气息，像是...童真的灵气，却被扭曲污染了。
顺着那丝气息，她走入一条突然出现的岔路。路的两侧不再是店铺，而是一间间教室。透过窗户，她看到同样的场景：一个小女孩坐在课桌前，低头写着什么，周围的同学和老师都背对着她。
每间教室的黑板上都写着不同的时间：1998年、2005年、2012年...一直到今年。
“时间回廊。”颜不语明白了。这个小女孩被困在无数个“上学日”的循环中，那些教室是她不同年龄段的记忆投影。
她推开最近的一间教室门。里面的小女孩抬起头，还是那张脸，但眼神更稚嫩些：“姐姐找我吗？”
颜不语没回答，直接走到黑板前，擦掉了上面的日期，然后用手指写下一个符文——那是“破妄”符的变体，专门破解执念幻境。
教室开始崩塌，像打碎的镜子。小女孩尖叫一声，消失不见。
颜不语连续穿过七间教室，每次都用同样的方法。到第八间时，教室里的场景变了——不再是学校，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小女孩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哭泣，身边散落着被剪碎的布娃娃。
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奖状，但每张奖状上的名字都被涂黑了。桌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蜡烛已经燃尽。
“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小女孩的声音变得哽咽，“爸爸妈妈只在乎成绩...同学都说我是怪物...我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颜不语走到她面前，没有触碰她，只是轻声说：“所以你就把别人的朋友都剪碎了？”
小女孩猛地抬头，眼睛变成血红色：“你懂什么！他们都只是假装对我好！背地里都说我是神经病！”
“所以你就真的成了神经病？”颜不语指向墙角的阴影——那里堆着十几个布娃娃，每个都被剪得支离破碎，但仔细看会发现，那些布娃娃的脸都和现实中的某个同学有几分相似。
诅咒人偶。这个小女孩在无意识中学会了某种诅咒术，将自己的怨恨注入人偶，伤害那些她认为伤害了她的人。
“我不是...”小女孩抱住头，“我只是...很孤独...”
“孤独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颜不语蹲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全新的、空白脸的布娃娃，“这个给你。你可以给它起名字，和它说话，但它永远不会背叛你，因为它没有自己的意志。”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那个布娃娃。
“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颜不语盯着她的眼睛，“第一，停止伤害无辜的人。第二，把你从鬼市拿走的那样‘不该出售的东西’还给我。”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最后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拿的...”
“因为整个鬼市，只有你的执念是‘渴望被关注’，这和那个微笑协议的传播逻辑吻合。”颜不语伸出手，“你偷走的那部分感染源数据芯片，在你这里，对吧？”
小女孩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表面有细微的符文流动——正是微笑协议的感染模块。
“那个叔叔说，只要我保管这个，就会有很多很多人陪我玩...”小女孩低声说，“他说那些被感染的人都会对我微笑，不会再嘲笑我...”
颜不语接过芯片，用特制的符纸封印：“那不是真正的朋友。那是傀儡。”
她将空白布娃娃放在小女孩手里：“学会和自己做朋友，比拥有无数傀儡更重要。”
小女孩抱着布娃娃，身影开始变淡。在完全消失前，她轻声说：“那个叔叔...身上有和姐姐类似的气息...但又不一样...更冷...”
颜不语心中一动：“他长什么样？”
“看不清脸...但他左手手背上有这个...”小女孩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号。
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颜不语瞳孔骤缩。
那是她师门的惩戒烙印。千年前，只有犯下重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才会被打上这个烙印，生生世世无法消除。
而她知道的那个人，应该早就在那场清理门户的大战中，被她亲手打得魂飞魄散了。
除非...他用了某种禁忌的续命邪术。
小女孩彻底消失了。幻境崩塌，颜不语回到鬼市街道，手里拿着那枚芯片。远处的大钟敲响——丑时整。
西装男子再次出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大人解决了那个麻烦...鬼市欠您一个人情。”
“那个人情现在就用。”颜不语直视他，“最近有没有一个左手手背有特殊烙印的人来过？”
男子脸色微变，犹豫片刻，低声说：“三天前，确实有一位...他买走了一本《七星借命续魂术》的残卷，还有三颗养魂珠。”
颜不语的心沉了下去。
《七星借命续魂术》——那是师门禁术中的禁术，通过夺取七个人的命格和气运来强行续命，每用一次就要折损百年阴德，且成功率极低。而养魂珠是温养破碎魂魄的邪物。
她的那个“师弟”，不仅还活着，还在用最恶毒的方式强行留在世间。
“他去哪了？”她问。
“没说。”男子摇头，“但他离开时，提到了‘南山公园’。”
颜不语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大人...那位身上的死气很重，恐怕...时日无多了。将死之人最是危险，请务必小心。”
颜不语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走出鬼市时，天色将明。手机收到新的坐标：曼谷，卧佛寺。
同时还有一条附加信息：“第二试炼通过。你的慈悲心肠让我惊讶，师姐。但接下来的游戏，不会再这么温和了。”
颜不语看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回复框停留许久，最终只打了三个字：
“我等你。”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首尔的高楼大厦上。在南山公园的最高处，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观景台边缘，左手手背上的烙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他望着明洞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微笑。
“快了，师姐...”他低声自语，“千年恩怨，是该了结了。”
风吹过，他的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