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大壮到采购科打卡，刚在办公桌前坐定，翻了翻今天的采购清单——都是些常规的办公用品和车间耗材，库房里存货还足，压根不用跑外。
他跟张科长打了声招呼：“科长，今天没啥急活儿，我出去转转会，看看有没有啥合适的紧俏货，给厂里补补库存。”
张科长挥挥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这年头外面不太平，别瞎掺和闲事。”
“哎，知道了。”刘大壮揣上钱包和票据本，蹬上自行车出了轧钢厂。
他没往远了去，就在四九城的胡同里转悠——说是采购，其实更像找机会。
这年代藏龙卧虎，保不齐哪个犄角旮旯里就有宝贝，或是能碰上点别人不知道的门道。
从东单转到西四，又绕到王府井，眼看快到中午，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刘大壮拐进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头有家小酒馆，门脸不大，挂着块褪色的“酒香居”木牌，看着挺地道。
他锁好自行车，掀帘进去，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掌柜的，来盘酱肘子，一碟拍黄瓜，再来两碗二锅头。”
“好嘞！”掌柜的嗓门洪亮，没一会儿就把菜端了上来。
酱肘子油光锃亮，颤巍巍的，看着就解馋；拍黄瓜撒了点蒜末，清爽开胃。
刘大壮正吃得香，眼角余光瞥见邻桌坐着个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绸缎马褂，手里把玩着个核桃，气度看着不一般。
老头也正瞅他，突然咧嘴一笑：“这不是大壮吗？好些日子没见了。”
刘大壮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这是刘爷，以前跑采购时认识的，据说祖上是满清的旗人，手里头有不少老关系，三教九流都熟。
“刘爷！您怎么在这儿？”他赶紧端着酒杯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我给您添副碗筷，咱爷俩喝两盅。”
刘爷笑着点头：“行，正好我一个人喝酒没劲。”
俩人碰了杯，刘大壮给刘爷夹了块肘子：“您老最近忙啥呢？我前阵子去琉璃厂转悠，想找您喝两盅，都说您没在。”
“瞎忙呗。”刘爷咂咂嘴，眼里闪过点复杂，“这年头，像我们这样的，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瞎折腾？”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倒是你，大壮，听说你在轧钢厂混得不错，都当上副科长了？”
“嗨，瞎混。”刘大壮谦虚道，“就是运气好点，碰上领导赏识。”
俩人边喝边聊，从厂里的事说到市面上的行情，刘爷见多识广，说起老北京的掌故一套一套的，听得刘大壮津津有味。
正聊到兴头上，刘爷突然压低声音，往四周瞟了瞟，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凑近刘大壮，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大壮，有个好事，你干不干？”
刘大壮心里一动，知道刘爷这种人，嘴里的“好事”一般都不简单，赶紧问：“啥好事？您说说。”
刘爷又往窗外瞅了瞅，确认没人偷听，才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我有个朋友，手里有个一进的小独院，想出手，你要不要？”
“卖院子？”刘大壮眼睛瞬间亮了。这年头谁家不是几代人挤在一个小破屋里？能有个独院，那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他现在住的四合院虽然热闹，但毕竟是大杂院，人多眼杂，等孩子生下来，再大点，结婚生子，总不能一直挤在那两间屋里。
要是能有个自己的小独院，那往后日子就舒坦多了。
“在哪？”刘大壮按捺住激动，追问了一句。
“离南锣鼓巷不远，隔了三条街，是个老院子，清净得很。”刘爷呷了口酒，慢悠悠地说，“我那朋友不是急着用钱，主要是……手头紧俏物资跟不上，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里人多，光靠那点定量，不够吃啊。”
刘大壮秒懂。这年头钱不算啥，票证和紧俏物资才是硬通货。那些以前的大户人家，房子不少，可粮食、肉、布这些东西，手里没门路，有钱也买不到，日子过得未必比普通人强。
“成！”刘大壮一拍桌子，“刘爷，咱吃完饭就去看看，只要院子合适，价钱好说！”
刘爷见他爽快，也乐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痛快人。
那院子我去过，正经的一进院，正房三间，两边厢房各两间，加起来七间房，还有个独立的小厕所，在这年头，打着灯笼都难找。”
俩人加快速度吃饭，刘大壮抢着结了账，刘爷也没客气，领着他往南锣鼓巷方向走。
路上，刘大壮忍不住问：“刘爷，您那朋友为啥非要卖院子？就不能换点别的？”
“换啥？”刘爷叹了口气，“他家老爷子病着，得吃细粮，还得有肉补身子，孩子上学也得用布做衣裳，哪样不要票？他手里是有俩钱，可拿着钱买不着东西，有啥用？卖个院子，换点实实在在的物资，一家子才能活下去。”
刘大壮点点头，没再多问。这年代，谁家还没点难言之隐？能把院子拿出来卖，估计是真到了难处。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刘爷在一个胡同口停下，指着里头：“就这儿，进去第三家。”
俩人往里走，胡同挺干净，两旁的墙根种着些牵牛花，开得正艳。到了第三家，刘爷敲了敲门，门环是铜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件灰色中山装，戴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刘爷，您来了。”
“老金，给你带个人。”刘爷侧身让开，“这是轧钢厂采购科的刘科长，想看看你那院子。”
金先生一听刘大壮是采购科的，还真想买院子，脸上顿时堆起笑：“那敢情好！走，我带您瞧瞧去！”
他引着刘大壮和刘爷出了胡同，拐进另一条街道，没走几步就停在一个朱漆小门跟前。“就这儿。”金先生掏出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门锁，推开了门，“您里边看。”
刘大壮一进院，心里就有了数——这院子是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