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师青神色不变,伸手便要将这木偶从树心中取出来。
那小木偶起初还不乐意,挥舞着小短腿试图挣扎,但在于师青那修长、带着一丝清凉气息的手指触碰到它的瞬间,它猛地一颤,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立刻停止了所有反抗动作,甚至微微低下了头,摆出了一副恭敬顺从的姿态。
“什么情况?” 薛风禾伏在于师青背后,讶然问道。
于师青已将那小木偶完全取出,托在掌心,解释道:“桃木做的木偶,叫做桃人,是巫教的一种厌胜术。我们走不出这片巨木林,就是因为它们身上的巫术。”
薛风禾仔细观察着,于师青掌心那个此刻显得异常乖巧的小家伙,它那身漂亮的五彩小衣服和气鼓鼓又不得不老实的样子,让她觉得怪可爱的。
薛风禾忍不住问道:“我可以摸吗?”
“嗯,” 于师青颔首,“这桃人气息纯正,是正统巫教炼制的手法,放在此地更多是为了警示、驱赶外来入侵者,虽然会吓唬人,但内核并无杀伐恶念,不会真的伤人。”
得到许可,薛风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桃人冰凉坚硬的桃木脸颊。
它先是缩了缩脖子,然后竟然伸出更小的手臂,乖乖地抱住了薛风禾的手指,还用脑袋蹭了蹭,一副依赖亲昵的模样,与刚才那叉腰瞪眼的小霸王判若两人。
薛风禾把它捧在手里,它也就安安静静地待着,抱着她的手指玩。
于师青看着这一幕,沉寂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它能感应到你我身上……属于‘同类’的气息。”
“嗯?什么意思?”薛风禾笑着开玩笑,“难道我们前世都是古巫?”
于师青没有立刻回答。
他侧过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望向那片被扭曲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林间微弱的光线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竟映出几分难以捉摸的寂寥。
“或许吧。”
他收回目光,声音很轻,像一阵随时会散在风里的叹息。
“帝娲青帝造化万物,巫的血脉,本就流淌在万物自然之间。”
在知道背后捣蛋的只是没有杀伤力的小桃人后,薛风禾也就不再害怕了。
薛风禾从于师青背上跳下来,和他一起找出林子里剩下的小桃人。
找出了巫术的源头后,困住她们的厌胜术迎刃而解。
周遭的森林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环境不再一成不变,且显露出有队伍慌乱撤离的痕迹。
沿着队伍留下的痕迹继续前行。
于师青拨开一片边缘闪烁着寒光、如同刀片般的巨型蕨类植物,赫然看到了以嵇逢川为首的队伍!
他们正依托着几块布满深刻爪痕、还在缓缓渗出绿色粘液的巨岩构筑简易防线,几乎人人带伤,神色疲惫中带着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凶狠。
见到于、薛二人如同鬼魅般突然从“绝路”中出现,众人皆是一惊,武器瞬间对准她们,待看清面容后,才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惊呼。
“于鬼仙!鞠有钱!你们……你们怎么……” 史振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嵇逢川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两人,最后定格在于师青身上:“我们被邪门的阵法困住了,怎么也走不出去,还遭到了不明袭击。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于师青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不远处一口长满青苔的棺材,又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树冠,顿时脸色一变:“你们动了树棺?!”
“我早就警告过他们不要动树棺!” 古神史学家莫衡义愤填膺地跳出来,指着嵇逢川等人,“他们非但不听,还强行把棺材从树上挪下来,撬开了棺盖!简直是胡闹!”
于师青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冻土还要寒冷,没听她说完,径直走向那口棺材。
薛风禾也跟着他走去。
看见棺材里的景象后,不由一骇。
棺材里,静谧地蜷缩着一具躯体。他的样貌和身形看上去都像是人类,但头顶的发间却探出一对类似蝴蝶的触角,同时背部也生长出一双庞大的蝶翼,呈绮丽的黑脉金斑色,像斗篷一样将他大半身躯覆盖住。
他的脸颊上也点缀着一些细小的鳞羽,和蝶翼上的鳞羽一样,还在幽幽地散发着微光。
薛风禾惊问:“这,这是什么生物?”
于师青脸色难看至极,墨绿的眼瞳中倒映着蝶翼上不稳定的流光,他一边迅速用眼神示意薛风禾后退,一边沉声快速解释道:“拘缨国神人,人身蝶翼。传说中,春神句芒和苗疆始祖蝶神都出自这一族群。”
薛风禾一惊,也就是说这是太古神裔的墓地!
在解释的同时,于师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只见他双手飞快掐诀,变化出数条五色丝线编织成的绳索,这些五色绳同活物般腾空而起,缠绕住被扔在一旁的沉重棺盖,“轰”地一声将其稳稳盖回原位,严丝合缝。
紧接着,这些五色绳托起这只沉重的树棺,精准地送归至头顶树冠原先的位置,根系般的苔藓迅速重新缠绕,将其固定。
做完这一切,于师青不敢有丝毫怠慢,翻手间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雕刻着云水纹路的青圭玉璧。
他将其高高举起,恭敬地悬挂在摇曳的树梢之上。那青圭触碰到枝干的瞬间,散发出温润而持续的青色光晕,如同一个微小的结界。
“现在,”于师青猛地回头,白发在紊乱的气流中飞扬,墨绿的眼瞳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快速离开这里!”
嵇逢川的脸色在于师青那句“快速离开”后变幻不定。
利弊权衡只在瞬息之间,他咬了咬牙,终究是生存本能和部长的职责压过了那点可笑的傲慢。
“所有人!跟上于师青!快!” 他嘶声下令。
队伍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动了起来,跟着那道白发冷峻的身影,仓惶冲向于师青指示的方向。
哪怕是个普通人被掀了祖宗棺材都要火冒三丈,何况是太古神人?
四周的林木仿佛活了过来,无数藤蔓如同碧绿的毒蛇,从地下、从树干上激射而出,不再是杂乱无章的抽打,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缠绕与绞杀!
无数平日里隐藏极深的毒虫——色彩斑斓的蜈蚣、拳头大小的毒蛛、尾针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蝎子——如同潮水般从树洞、石缝中涌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五彩斑斓的虫群宛如噬人的潮水般追赶着队伍。
不仅如此,两侧的树木也在疯狂靠拢,枝叶疯长,遮天蔽日,将光线彻底吞噬,仿佛要将这支队伍活埋在这绿色的坟墓之中。
每一片树叶都边缘锐利,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随着树枝的挥舞,如同无数飞旋的利刃切割而来。
于师青抓走坐在薛风禾肩上的小桃人,他指尖青光流转,迅速在桃人头顶虚空划下一个古老的咒文,低喝一声:“长!”
咒文没入,桃人周身灵光暴涨,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眨眼间便长成了近三米高、四肢粗壮的木质巨人。
“带她走,开路!” 于师青命令道,同时不由分说地将薛风禾推向大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