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的休息日,薛风禾重新登录《现崩》。
刚躺到主控的床上,她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猛地睁开眼,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狰狞扭曲的魔怪面孔,它正静悄悄地坐在她的床头,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薛风禾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想从床上弹起来,却惊恐地发现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动弹不得。
那魔怪发出一声低哑的嗤笑:“姐姐,你终于来了。”
“你是什么东西?!”薛风禾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难免带上一丝紧绷。
“姐姐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魔怪故作伤心地歪了歪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抬了起来,轻轻将脸上那张样貌狰狞的傩面向上掀开,斜斜戴在头顶。
傩面之下,露出的是一张妖冶绮丽到近乎诡异的少年容颜,唇色鲜红,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浓重恶意。
是希恶鬼!
薛风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草!
更吓人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希恶鬼唇角弯起一个妖异的弧度,仿佛很欣赏她此刻的失措。
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斜戴在头顶的傩面,声音轻柔如耳语,却带着冰冷的恶意:“姐姐以为,我当真那么容易被邹若虚抓住么?”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头上斜戴的魔怪傩面,发出叩叩的轻响: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它——被Ac藏得严严实实的‘魇魔傩面’。为了找到并‘请’动它,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原来所谓的顺利擒获,不过是对方精心策划的序幕,目的就是利用收容部严密的押运程序,直抵核心,盗走这最为危险的收容物之一。
薛风禾道:“所以呢?你这位万灵收容会的顶级大佬,大半夜不请自来,就为了蹲我床头当个恐怖片演员?用这个吓唬我报仇?格局小了啊。”
“还有,你演恐怖片就算了,能不能把衣服穿穿好?你这个样子又让我觉得好像在逛花楼,情绪被你搞得很割裂,你懂不懂?”
希恶鬼就像初见时那样,慵懒颓靡地坐着,今天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的袍子,上面用银线绣了白骨骷髅。
宽大的衣领敞着,从左侧肩膀斜斜地滑下去,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希恶鬼笑吟吟地,一手支颐,姿态风骚,媚眼朝她飞去,真假难辨地道:“姐姐尽管更大胆地想,我自动上门,不就是来勾引你的?”
薛风禾心想,信你个鬼。
这小子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不然底裤都会被他骗走。
薛风禾哈哈干笑了两声,道:“那我就,多谢抬爱了。还请,自重一点。”
“啊,自重,”希恶鬼戏谑且不屑地笑着,坐姿更加散漫,手臂上的衣服滑得更低了。
薛风禾咽了下唾沫,继续道:“您这身份,这排面,明明可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地搞个大新闻,却偏要匆匆忙忙闯人家宅。何必呢?何必呢?”
“姐姐,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来向你寻仇的,” 希恶鬼的声音里重新染上了那种戏谑而粘稠的恶意,“这么好的‘玩具’,要是弄坏了多可惜?”
他朝薛风禾的脸颊伸出手去。
放在床头柜上的青玉钺簪骤然亮起!
“嗤——”
一声轻微的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
希恶鬼的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般猛地一顿。他缓缓收回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红痕。
他伸出奇长的舌头舔了下受伤的指尖,那姿态妩媚风骚到了极点。
“啧……”他轻轻咂了下舌,语气听不出是恼怒还是觉得更有趣了,“姐姐鱼塘里的鱼,还真是不少呢。好极了,这样人越多,越热闹。”
薛风禾道:“说什么鱼塘啊,我们是正经交朋友。”
“姐姐,其实我是来,” 希恶鬼刻意拖长了语调,享受着猎物紧绷的瞬间,“邀请你,体验一下魇魔为你量身定制的梦境。保证比你那个无聊的现实,有趣得多。”
他微微偏头,眼睛弯成了危险的弧度:
“能让姐姐这样的灵魂在噩梦中绽放……光是想想,就让我兴奋得不得了呢。”
薛风禾怒道:“你就是纯纯有毒!”
“晚安,睡美人。”希恶鬼灿然一笑,给了她一个妩媚骚气的飞吻。
薛风禾的眼前顿时一黑。
等她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躺在床上,但她的魂魄好像离体飞到了半空,所以她能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瘫在床上的样子。
希恶鬼手里举着把一臂长的大刀,朝着薛风禾的灵魂灿烂一笑,然后对着她的身体砍了下去。
薛风禾吓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换了个场景。
——
薛风禾发现自己回到了老家乡下,站在那条熟悉的、通往初中的尘土马路上。
但眼前的景象被一种蛮横的力量劈成两半。
她的左侧,是记忆里甚至有些失真的美好:天空是洗涤过的湛蓝,白云如絮,路边的稻田青翠欲滴,在微风中漾开柔和的波浪。
而她的右侧,天空被污浊的、仿佛浸了油的暗黄色云层覆盖,空气粘稠,带着铁锈和腐朽稻草混合的臭味。路旁的庄稼全部枯萎,扭曲成无数干瘦的手臂,绝望地伸向压抑的天空。
光与暗,正常与诡异,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强行缝合,同时粗暴地呈现在她眼前。
薛风禾站在诡异世界这边。她下意识地向正常世界迈步,想要跨入那片光亮之中。
“砰。”
她的额头撞上了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
一面无形的、玻璃般的屏障隔绝了两个世界。她用力捶打,手掌拍击之处,只有沉闷的、被彻底隔绝的声响,屏障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她看见左侧那阳光明媚的马路上,初中时期的自己出现了,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背着沉重的书包,低着头,瘦小的身影在宽阔的路上显得格外孤寂。
几乎是同时,在初中薛风禾的前方,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也缓缓走来。是邹若虚、春阳和于师青!他们正朝着那个年幼的她走去。
于师青穿着一身青色素面,改良的中式常服。
邹若虚和春阳则都穿着睡衣。
邹若虚是一身浅灰色、印满灰太狼图案的纯棉分体式睡衣。睡衣裤子似乎还有点长,裤脚微微堆在穿着室内软底拖鞋的脚面上。
春阳是一套黑色的丝绸睡衣。
希望瞬间燃起。
“喂——!我在这里!看这边!”薛风禾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双手疯狂地拍打着那面透明的墙壁。
然而,屏障那边的三个人,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低着头的初中生身上。
他们仿佛与真正的薛风禾处在完全不同的时空频道,对她的存在,对她的呐喊,毫无察觉。
春阳的灿烂笑容,邹若虚的温柔眼神,于师青的目光,全都“无视”了她,落在了初中薛风禾的身上。
就在此刻——
一阵极其微弱的、翅膀扑扇的簌簌声,伴随着幼兽细小的叫声,在成年薛风禾的对面响起。
在她所处的、这片诡异世界的尘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长着浅紫色蝴蝶翅膀的迷你春阳,正在对面的半空中朝她飞来。
旁边是一条仿佛由翡翠雕成、背生双翼的小青龙,也优雅地扇动羽翼飞来。
地面上,还有一只白毛黑斑、憨态可掬的小驺虞,也在迈动着小腿朝她跑来,发出安慰般的嘤咛。
这三只小生物出现的位置,和正常世界里春、于、邹三人出现的位置完全一致。
当这三只小生物来到了薛风禾的面前时,正常世界里的三个男青年,也站到了初中薛风禾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