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他们不可能攻下辛西亚？」
「我比你看的更长远。」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辛西亚的确易守难攻，但我也没有忘记哥德玛至今战无不胜。或许辛西亚最后会完蛋，但想必需要一到两年，甚至更久。这段时间内消耗的是辛西亚还有哥德玛的国力，说不定南方人认为再拖下去无济于事，就会想出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然后走人呢。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先履行我的提议。所以我在今天的七王会议上让我亲爱的国王们通通只能袖手旁观。他们都很配合，摩尔。」
「你最大的战果是说服理查德按兵不动。」摩尔·拜伦·劳伦斯说：「本来他才是最不稳定的火药桶，很有可能会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而出兵援助辛西亚。」
原本能言善辩的罗伊斯·保罗·塞恩忽然没有马上接着谈话，而是有点疑惑地看着房间的一角。在挂在大厅上方的那一圈圈的蜡烛和安置在墙边的光源没能照耀到的昏暗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木雕人偶若隐若现。它盯着罗伊斯，红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弯起的嘴唇是深紫色。罗伊斯眨眨眼。
「罗伊斯陛下？」
它消失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他朝摩尔·拜伦·劳伦斯露出老成的假笑。「理查德·格雷斯就是个怂蛋，我真正说服的是那老地精。艾宁顿总是认为我对多维列尔居心叵测，认为宏伟纪元前那场侵略战争的余波能影响到将近五百年后的现在————诚然，他没有想错，我依然是在垂涎多维列尔的国土。但是现在他和理查德不能没有我们的协助，单凭多维列尔不足五万人的兵力绝不可能抵御敌军。老地精很清楚我的意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最起码第一阶段的计划算是成功了。现在北境列国们都不会出手，暂时而言。」
「但你今天居然跟他们提议，说不应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罗伊斯王睥睨他，「你应该一早就知道我的计划。」
「总得有人扮演另外一方的角色。」摩尔靠在椅背上。「现在，没有人怀疑你的动机，他们都认为你劝众人不要出兵是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如果我和你都力劝他们按兵不动，或许还会引来怀疑。尤其是艾利特拉公主。」
「那女人很麻烦。」罗伊斯·保罗·塞恩甩甩头。「她不像雪莉·法兰。梅戈女王与其说是君王莫如说更像一个普通女人，一位母亲。只要梅戈还有她的儿女们能不受侵扰，即便要付出一些超乎寻常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但安琪拉·戴斯特林·劳埃德不同，她聪慧、才思敏捷，看问题能比其他君主更加深入。我比较担心她会看透我的计划，知道我与哥德玛人暗中勾结。」
「但我认为，你今天已经博取了她的信任，罗伊斯。」
「只是耍了些小手段。」罗伊斯王笑容毒辣。「我只是以比较隐晦的方式恭维她，赞赏她的能力，甚至让她觉得在场的男人都不如她。有能力的人总会有与其相符的自负，利用好这一点，就能让她认为你也是有着相当能力的同类人，转而在不自觉中对你表示信任。我还不能断言艾利特拉公主是否真的信任我，而从现有的表现来判断则应该不会有差错。但意外的情况总是有的————她父亲在今早病逝。」
「劳埃德老头年纪可大喽。」都德之王语气轻快。「他多年来疾病缠身，还能让艾利特拉保持着相当的国力，这老头不简单。」
「看来那老头死了也是一件好事。」罗伊斯哼笑。「比其他，她的女儿或许更容易操纵。劳埃德很机灵，她的女儿也不差，只是控制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要比那深谙世道的老滑头要轻松多了。」
摩尔·拜伦·劳伦斯陪笑。「这样看来，我们北境诸王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喽？」
「不包括你。」
「这我可不那么肯定。」摩尔把身子探前，轻声说：「我现在还在思考，为什么在这么多君王之中，你只把你的通敌计划透露给我？」
罗伊斯故作神秘地回应：「因为我们是同类人。」
摩尔放声大笑。「你在隐晦地恭维我，罗伊斯。」他的眼神中散射出一种只有老于世故的人才有的刀锋。「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同类人，就不应该如此轻率地相信我。若给其余的君王知晓了，这就是北境的丑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罗伊斯。」
「我们之所以是同类人，」他说，「是因为我们相信的是利益。人很善变，而利益不会。能改变利益的只有天灾或是人祸。人祸我已经控制住了，而天灾将会由我们来创造，因此我们的利益不会有丝毫的损失，摩尔。我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你，是因为恰巧我们都有共同的利益，也是因为在众多北方君主中，只你能让我分享这个秘密，也只有你能承担这个责任。我们若不联手，不可能赢得过威廉·戴维多。」
都德之王笑得喘不过气。「诸神在上啊，罗伊斯！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恭维....你真的太恐怖了，多维列尔国王。你说的话带有强烈的诱导意味，能在不知不觉中引诱他人进入圈套，最后表现出信服。我很庆幸我们不是敌人，罗伊斯，还好这次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可不想与你交手。」
「彼此彼此。」罗伊斯淡笑。
「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摩尔稍微挺直身子。「如果辛西亚在短时间内被攻破，我们就必须行动。你的法师们就是为了那个时刻而召集起来，对吧。」
「他们不用那么早登场。即使哥德玛能攻下辛西亚，如何处理辛西亚国内的内政问题也是他们不可避免的难题。辛西亚王室不会投降，阿尔贡人的血性注定了他们的悲剧。随着辛西亚陷落，一定会有大量的民众暴乱。有的因为想反抗哥德玛人，有的则会想抢夺政权。只要不安抚好国内民众，哥德玛就不可能将辛西亚作为北伐的大本营。只有阿尔贡人能够统治阿尔贡人。没有辛西亚王族血脉的君主或者领主，辛西亚人绝不会承认。为此，我还有另一手准备。」
「......你想用对多维列尔的保护作为要挟，让理查德国王选出一位有阿尔贡人血统的王族或是贵族，给你作为与哥德玛人谈判的筹码？」摩尔的眼睛眯成缝隙。「这或许可行。但理查德国王年轻，还未娶妻，自然也不会有子女。而且....」他抿抿唇，「如果我是威廉·戴维多，比起多维列尔的阿尔贡人，我会在辛西亚的王室里直接挑选一位傀儡....年幼，不知世事，容易掌控与塑造的傀儡。」他扬起嘴角。「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当然知道，摩尔。我当然知道她是谁。」罗伊斯·保罗· 塞恩把脸贴到老人耳边。「为此，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