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威尔顿半转过身子。
「相信什么?」
「相信那女人会安安静静地回到克里。」
女婴挥舞着双手。
「我相信。」芬迪停顿了一瞬,「我信任她。」
「正巧,我也是。」
芬迪·杉木盾双眼通红,绝望地大喊:「那你为何要这么做?」
「但我不敢保证在回到克里之后,她也会安安静静,守口如瓶。」霍拉·彼得·威尔顿将斧子扛于左肩,简短地说:「她会毁了我们,孩子。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摧毁掉我们所拥有的全部。到了那个时刻,也许『类人种族法案』不单只未能废除,而我们所有人都将悬挂在绞架之上。」他来到婴儿身边,哭闹着的女婴脸颊沾满了青草。「这才是哥德玛人想要的,这才是他们原定计划所催生的果实...」威尔顿低声祈祷了几句,随即举起斧子。
「你给我住手!」芬迪抽出短剑,场面一度失控。「给我离开那个婴儿!马上!」
「她知道,我的孩子。她全部都知道,她目睹了一切。」
「离开那个婴儿! 威尔顿!」年轻矮人第一次没有使用敬语。
「就为了一个人类?」威尔顿缓缓地说,「孩子,请你想清楚。你在对同族兵戎相向。」
芬迪没有放下武器。
「威尔顿。」沃林·巴克洛·瓦斯罗夫从胃里挤出来的声音相当干涩。「放过她吧。那孩子除了喝奶和吐奶之外就只懂睡觉。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即使想说也说不出来。」
「她终究会有长大的时候。」
「那就等她长大之后再说。」
「那时候就为时已晚。」
「威尔顿。」年长矮人的语调很平静。「你只不过想杀掉你自己的心魔。放过她吧。」
女婴吸着鼻涕,水灵的大眼注视着威尔顿手上的斧子。
黒斧在婴儿身旁落下,仅相隔一寸。溅起的泥土覆盖在她身上,一些落到了她湿润的嘴里。女婴的表情有些痛苦,皆因那些土块都吸饱了湿润的血液。
「我去把她处理掉。」霍拉·彼得·威尔顿抱起卡洛琳·托拜厄斯的尸体,先前喷溅的血液已经失去了活力。芬迪·杉木盾收起武器后连忙抱起婴儿,后者已经憋红了脸,几近窒息。
「埋到河边吧。」沃林迈着僵硬的步子,勉强走到向威尔顿。他不让视线有落到女孩身上的机会。「既然她讨厌克里,那就把她埋在尽可能远的地方。」
「...那干脆让她顺着河流漂向远方吧,沃林大人。这样更加浪漫,更加诗意。」
「那样尸体会被发现。」他用耳语般地对威尔顿说:「别当我是傻子,或者是意气用事的混蛋。」他轻拍威尔顿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对的,吉姆知道,芬迪也知道,只是我们都不愿意承认罢了。但冷血不等价于无端残暴,理智不等同于赶尽杀绝。婴儿目睹了一切,但她也只能这样。如果她可以选择,肯定会渴望将你碎尸万段,然后诅咒你下地狱。」
「我不畏惧诅咒,也不惧怕奥莉斯和她的地狱。我只是害怕我们活在人间,却如地狱般阴暗。」威尔顿抱着卡洛琳离开。「请原谅我,小姐。」沃林对着夜空叹气。
经过年轻矮人笨拙的处理,女婴终于重新发出了哭闹声。「接下来会很难办,芬迪。」吉姆·哈拉德慈爱的注视着襁褓里的婴儿。「我们没有奶水,牛奶或是羊奶都没有。这家伙哭得很凶,明显是饿了,而我们却没有能满足她的条件。」
「鱼汤。」他脱口而出。
「噢!天啊,小子。」吉姆笑道:「实话实说吧,这鱼汤还真不怎样。若不是为了在沃林大人面前逞能,我大概会喝一口吐一口。」芬迪跟着笑起来,两人的笑声断断续续。「不过起码不会饿死,孩子。这就够了,足够了。」
小婴儿看着浑浊的浅绿汤汁,不自觉地摇头。「吃吧,呃.....女士。」芬迪·杉木盾长满胡子的脸上所流露出的是无限柔情。「这起码能撑过今晚。等到明天,我们就会给你弄来牛奶....还是说你更喜欢羊奶?相信我,小姐。」女婴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凝视着鱼汤的眼神依旧透露着畏惧。
「有人来了。」沃林快速提起屹立在地上的黑斧。芬迪反射性地把婴儿护在怀中,吉姆则同时把武器握在手里。「但愿诸神保佑,不要是辛西亚人。」年轻矮人喃喃地祈祷。「请让我听见歌声。」
众人首先捕捉到的是沉重的车轮声,把大地压得吱吱作响。远处的黑影与森林重叠,只能依稀辨认出人数。而后一阵歌声伴着晚风随被压倒的柔软青草向众人袭来。
“克里斯通,万恶的酒神啊!你的酒水被你施放了魔法,把我迷得失魂落魄!爱莎雅娜,貌美的娇妻啊!你的双眼被他滴下了迷药,让你对他魂不守舍!“
喝酒的声音。
“请你把妻子还给我吧,克里斯通。我愿献出一切!请你的视线离开他吧,爱莎雅娜。你就是我的一切!”
喝酒的声音。
“什么?你说要我献出你赠与我的美酒?这很荒唐!这不可理喻!什么?你也说要我把他的好酒通通归还?这很幼稚!这很痴愚!”
喝酒的声音。
“我苦思冥想,我夜不能寐!到了此刻,我已下定决心。请你把我的妻子带走吧,酒神!作为交换,请你把最好的酒水统统留下!”
打嗝的声音。
「酒神颂。」芬迪·杉木盾如释重负,「但是诗词却完全是比林斯基先生的韵味。」
「没错,他就是酒神。这点毫无疑问。」吉姆·哈拉德让长剑入鞘。「他的歌喉让人难以忘怀。」
沃林·巴克洛·瓦斯罗夫让黒斧站回到原先的位置。「我想我需要给他一个拥抱,」他说,「然后狂吻他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