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破庙外的晨曦驱散了浓重的夜色,也带来了山野间的清寒。
唐松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推演着林景云所描绘的战术图景,心中却无丝毫疲惫,反而充斥着一种久违的振奋。他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向已经收拾停当,正在检查行囊的林景云。
“林先生,昨夜……”唐松拱手,正欲再次表达谢意。
林景云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唐先生客气了。纸上谈兵终觉浅,一切还需实践检验。”
话音刚落,庙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之前护送伤员离开的护盐队队长赵铁柱。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精悍的队员,风尘仆仆,但精神健旺。
“少爷!”赵铁柱见到林景云,立刻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幸不辱命!伤员已安全送到镇上安置,郎中看过了,都无大碍,休养些时日便好。”
林景云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辛苦了,铁柱。弟兄们都没事吧?”
“回少爷,都好着呢!”赵铁柱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但眼中精光一闪,“路上还算太平。”
“好,那就准备出发吧。”林景云转向唐松,“唐先生,我等需即刻返回盐场,你……”
唐松毫不犹豫地说道:“若林先生不嫌弃,唐某愿再叨扰一日,随行观摩。昨夜先生所言,令唐某茅塞顿开,若能亲眼得见一二,实乃三生有幸!”他此刻对林景云的练兵之法好奇到了极点,不愿错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林景云看了他一眼,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也好。不过山路崎岖,先生需多加小心。”
一行人简单收拾后,便离开了破败的山神庙,踏上了归途。护盐队的队员们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但队列整齐,步伐沉稳,与寻常的乡勇、团练截然不同,隐隐透着一股正规军的纪律性。唐松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对林景云的练兵能力又多了几分敬佩。
山路蜿蜒,林木渐密。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声响,其中夹杂着惊惶的哭喊和零星的枪声。
“停!”林景云抬手示意,队伍立刻停下。两名队员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上前去侦察。
赵铁柱走到林景云身边,面色凝重:“少爷,听动静,怕是前面有村子遭了匪。”
唐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他虽是文人,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此刻也想为民除害。
很快,派出的队员返回,低声急报:“少爷,前面山口下的王家村,正被一伙山匪围攻!看样子有二三十人,手里有鸟铳土炮,村民抵挡不住,已经快被冲进去了!”
林景云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铁柱!”
“在!”
“命令部队,准备战斗!”林景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战斗小组为单位,按预定方案,从两侧山坡迂回包抄!记住,交替掩护,控制射击,务必以最小代价,全歼匪徒,解救村民!”
“是!”赵铁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转身迅速下达命令。
护盐队的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没有像传统军队那样聚成一团,而是迅速分成了三个小组,每组三人,由一名老兵担任组长。他们利用山石、树木作为掩护,如同敏捷的猿猴,快速而隐蔽地朝着村子的两侧山坡运动。
唐松被林景云安排在一处相对安全的高地,由两名队员护卫。他紧张地注视着战场,心跳加速。他看到护盐队的队员们散得很开,彼此之间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但行动却异常协同。
“先生请看,”林景云站在他身旁,语气平静地解说,仿佛在进行一场沙盘推演,“土匪仗着人多枪多,采取的是密集冲击的打法,试图一鼓作气冲垮村民的抵抗。但他们的队形过于密集,暴露在开阔地带,正是我们发挥火力的最好时机。”
此时,埋伏在左翼山坡的一组护盐队员率先开火。清脆的汉阳造步枪声响起,精准而致命。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土匪应声倒地。
“砰!砰砰!”
枪声如同信号,瞬间打破了土匪嚣张的气焰。他们下意识地朝着枪响的方向胡乱射击,子弹打在山石上,溅起碎屑。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一个看似头目的土匪挥舞着砍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指挥手下朝着左翼还击。大部分土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时,右翼山坡上,另一组护盐队员也猛烈开火!
交叉火力瞬间形成!
“砰砰砰!”
右翼精准的射击再次撂倒数名土匪。这下,原本混乱的土匪彻底慌了神。他们左右受敌,根本分不清子弹从哪里打来,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胡乱开枪,火力完全不成章法。
“稳住!别慌!他们人少!”土匪头目还在试图弹压,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护盐队员有节奏的射击声中。
唐松在高地上看得真切,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到护盐队的三个小组配合得如同一个人。一组射击压制,吸引土匪火力;另一组则趁机快速移动,抢占更有利的射击位置;第三组则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支援或堵截溃逃之敌。
“看到没有,唐先生?”林景云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这就是‘三三制’的妙处。小组之间互相掩护,火力点分散,让敌人顾此失彼。土匪虽然人多,但火力无法集中,队形又密集,反而成了活靶子。”
战场上,赵铁柱亲自带领一个小组,利用一块巨石作为掩护,精准地点射着试图组织反击的土匪骨干。他的枪法极准,每一枪响,几乎都有一名土匪倒下。
“一组注意!向左前方移动五步,压制那个机枪……哦不,是土炮!”赵铁柱通过简单的手势和吼声指挥着。
左翼的小组立刻停止射击,队员们迅速低姿匍匐,交替掩护着向前移动,占据了新的射击阵地,枪口对准了那门威胁最大的土炮。
“打!”
几声枪响过后,操作土炮的几个土匪惨叫着倒下。
失去了指挥和重火力,土匪的抵抗彻底崩溃了。他们开始四散奔逃,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二组!自由射击!三组!封锁下山的路!”赵铁柱的命令清晰果断。
护盐队员们不再刻意控制射击节奏,枪声变得密集起来。逃跑的土匪如同被收割的麦子,纷纷栽倒在地。一些试图冲下山谷逃窜的土匪,也被埋伏在下方的第三小组精准射杀。
整个战斗过程,从接敌到基本结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本气焰嚣张的二三十名土匪,大部分被当场击毙,少数几个受伤倒地哀嚎,只有寥寥数人侥幸逃进了更深的山林,但看样子也跑不远了。
而护盐队这边,除了两名队员在移动时被流弹擦伤了胳膊,并无一人重伤或阵亡。
硝烟渐渐散去,王家村的村民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看着满地狼藉和凶悍匪徒的尸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哭泣。一些胆大的村民拿着锄头、柴刀冲出来,对着尚未断气的土匪补上几下,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和愤怒。
赵铁柱带着几名队员,将缴获的鸟铳、土炮和一些值钱的财物堆放在村口,然后走到林景云面前,立正敬礼:“少爷,战斗结束!毙敌二十七人,俘虏三人,缴获鸟铳十二支,土炮两门,银元若干。”
林景云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安抚村民。铁柱,你带几个人,把牺牲的村民好好安葬了。”
“是!”赵铁柱领命而去。
唐松从高地上走了下来,神情激动地看着林景云,眼中充满了震撼。他原本以为护盐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想到竟然如此训练有素,战力惊人!
“林先生……这……这就是你所说的‘三三制’?”唐松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亲眼见证了这种战术的威力,简直颠覆了他对传统兵法的认知。
林景云微微一笑,指着正在忙碌的护盐队员们说道:“先生看到了,‘三三制’并非什么高深的兵法,只是将士兵分成小组,让他们在战场上能够更好地协同配合,发挥各自的优势。关键在于训练,在于纪律,在于士兵对战术的理解和执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也离不开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后勤保障。没有这些,再好的战术也只是空谈。”
唐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他走到一具土匪的尸体旁,仔细观察着。这些土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的武器也破旧不堪,与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护盐队相比,简直就是一群乞丐。
“林先生,”唐松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景云,“唐某现在终于明白,你所说的‘强兵’,不仅仅是指战术,更是指人,指装备,指后勤,指一切能够提升军队战斗力的因素!只有将这些因素结合起来,才能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强军!”
林景云赞许地点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强兵之路,任重道远,需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践,去探索。”
这时,王家村的村长带着一群村民,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跪倒在林景云面前:“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若无恩公出手相救,我王家村就要血流成河了!”
林景云连忙上前扶起村长,温和地说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除暴安良,本就是我等应尽的责任。”
他转头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村民,大声说道:“乡亲们,土匪已经被我们击退,大家暂时安全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要想真正 保卫自己的家园,光靠别人是不行的,还要靠自己!”
林景云的话语掷地有声,在村民的心中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恩公说得对!靠人不如靠自己!”一个年轻的村民握紧拳头,大声喊道。
“我们要组织起来,保卫自己的家园!”另一个村民也跟着附和。
林景云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一颗希望的种子,已经在这些村民的心中种下。
“铁柱,”林景云招手叫来赵铁柱,“将缴获的一些枪支弹药给村民,教他们如何使用。告诉他们,团结起来,互相帮助,才能战胜一切困难。”
“是!”赵铁柱领命而去。
唐松看着林景云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敬佩。他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战术家,更是一位心系百姓的仁义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