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郊,云南陆军讲武堂,一改往日的肃穆,平添了几分喧嚣与活力。尘土飞扬的宽阔操场边缘,几栋崭新的营房拔地而起,与原有的青砖建筑并立,显得格外醒目。营房门口,崭新的木牌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上面用遒劲的楷书写着——“工兵科”、“通信科”、“军医科”。
讲武堂扩招的消息,如同一阵春风,迅速吹遍了整个云南。这不仅仅是学员数量的增加,更是学科设置上的重大突破。增设工兵、通信、军医三科,是林景云力排众议,向蔡锷和李根源等人极力建议的结果。
“未来的战争,绝非仅仅是步兵的冲锋陷阵。”在都督府的军事会议上,林景云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工兵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大军寸步难行;没有通信兵联络各部、传递军情,指挥便如同聋瞎;而没有合格的军医,一场战斗下来,伤员的死亡率足以拖垮任何一支精锐之师!”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结合之前马鞍谷建设中对工程人才的迫切需求,以及未来铁路修建的庞大计划,无人能够反驳。蔡锷更是深以为然,当即拍板同意。
于是,讲武堂的扩招计划,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让林景云倾注心血的,便是军医科的筹建。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战地医疗几乎是一片空白。士兵受伤,往往只能依靠一些粗浅的土方、草药,或者干脆听天由命。截肢手术死亡率高得吓人,而更多的伤员是死于感染和失血。这对于珍惜每一个士兵生命的林景云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亲自踏勘了军医科的选址,选定了一排向阳、通风良好的营房。“战场救护,光线和通风至关重要,能有效减少感染。”他对随行的军官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营房内部的改造也由他亲自设计,划分出理论教室、模拟操作室,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消毒室和小型手术准备间。
更重要的是教材。市面上根本没有符合他要求的现代战地急救教材。于是,林景云只能亲自动手。
夜深人静,都督府的书房内常常灯火通明。林景云伏案疾书,凭借着后世特种兵军医的丰富知识和临床经验,将现代战地急救的核心理念和技术,一点点转化为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文字和图画。
《战地止血概要》、《创伤包扎技术》、《骨折固定方法》、《伤员搬运与后送》、《消毒与预防感染》……一本本手写的讲义,凝聚着他的心血。他绘制了人体主要血管分布图,演示了各种压迫止血点;他画出了不同部位骨折的固定方式,强调保护伤处的重要性;他详细描述了伤口清洗、消毒、覆盖的步骤,反复强调“无菌”的概念。
这些知识,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骇俗,却又无比实用。
军医科第一期学员很快招募到位。除了原先跟随林景云学习的五名军医学员外,又从各部队挑选了一些头脑灵活、胆大心细的士兵,还吸引了不少对医学感兴趣的青年。甚至,外公医馆里最有天赋的学徒叶春秋,还有小翠,也被林景云特意招了进来。让林景云有些意外的是,学员中竟然还有主动申请转过来的朱德。
开课第一天,军医科的临时课堂里坐满了人。数十名学员穿着崭新的浅蓝色制服,端正地坐在长条木凳上,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期待,或许还有几分对这位年轻“先生”的敬畏。他们的背景各异,有原先在军中只懂得涂抹金疮药的老兵,有略通医理的民间郎中子弟,有像叶春秋这样有一定中医基础的学徒,懂得护理知识的小翠,还有几个皮肤黝黑、五官深邃、来自边远山区的少数民族青年,他们是被林景云“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命令特招进来的。
林景云一身笔挺的滇军军官常服,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只在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红十字徽章——这是他为军医科设计的标识。他站在讲台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面孔。
“诸位!”他开口,声音清晰而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欢迎来到军医科。在这里,你们将要学习的,不是杀人的技巧,而是救人的本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战场之上,枪林弹雨,生死一线。当你的战友倒在血泊中,哀嚎着向你伸出手,你能做什么?是眼睁睁看着他流尽最后一滴血,还是用你学到的知识,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一番话,直击人心。课堂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许多士兵握紧了拳头,眼中燃起了别样的光芒。
“从今天起,你们要忘记那些不靠谱的土方子,忘记什么香灰止血、草药乱敷!”林景云的声音陡然提高,“我要教你们的,是科学的、有效的、能够真正挽救生命的战地急救技术!”
他拿起一卷绷带,又取出一根光滑的短木棍。“战场上最常见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今天,我教你们第一课——止血!”
他走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学员面前,正是朱德。朱德立刻站起身,神情肃穆。
“假设,你的左臂被弹片划伤,动脉出血,血流如注,怎么办?”林景云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条干净的布巾,在朱德的上臂用力缠绕几圈,打了个活结。
“看清楚!”他将短木棍插入活结下方,然后开始旋转。“这叫绞棒止血法!通过绞紧压迫动脉,迅速阻断血流!”
随着木棍的旋转,布巾深深勒进肌肉,朱德眉头微皱,但站得笔直,一声不吭。
“注意观察伤员面色,定时放松,防止组织坏死!”林景云一边操作,一边讲解要点,“这种方法,简单有效,是处理四肢大出血的首选!”
学员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种直观、清晰、与他们过往认知截然不同的急救方法,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坐在朱德旁边的叶春秋,看得尤其认真,他低声对旁边的同伴道:“先生这手法,真是闻所未闻!比师父教的那些点穴止血快多了,而且看着就管用!”
林景云放下绞棒,又拿起一瓶清澈的液体和一包洁白的棉花。“这是酒精,用于消毒!这是无菌棉花!记住,处理伤口,清洁是第一位的!无数士兵不是死于创伤本身,而是死于后续的感染!”
他开始演示如何清洗伤口,如何用碘酒消毒,如何覆盖无菌敷料,如何正确包扎。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明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你们是军医,你们的手,是战友最后的希望!所以,你们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细致、果断!”林景云的声音回荡在课堂里,“从今天起,严格的训练开始了!理论学习,模拟操作,甚至会有真实的动物实验!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熟练掌握所有技能,达到闭着眼睛也能操作的程度!”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没有信心?”
“有!”数十名学员齐声呐喊,声音洪亮,充满了决心。
看着台下这一张张充满求知欲和使命感的年轻面孔,林景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些学员,就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即将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他们将成为未来滇军的守护者,成为支撑起“强兵”战略不可或缺的力量。
工兵科那边,已经开始学习基础的测绘、爆破和土木工程知识,为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储备人才。通信科则在紧张地学习电报收发、线路架设和旗语、灯语等技能,构建现代军队的神经网络。
讲武堂,这座西南边陲的军事学府,正在林景云的推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现代化、专业化的方向迈进。它不仅仅是培养军事指挥官的摇篮,更将成为输送各类专业技术人才的基地。
“强兵”与“兴邦”,不再是两条平行的线,而是紧密交织在一起,互相支撑,互为动力。培养人才,掌握技术,这才是云南真正崛起的根基所在。
林景云走出课堂,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抬头望向马鞍谷的方向,那边工地的轮廓愈发清晰,机器的轰鸣隐约可闻。而在遥远的北方,那封寄往京城的信,是否已经送到了詹天佑的手中?
一切都在加速,一切都在向前。林景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钢铁、汗水和希望的味道。为了华夏不亡,为了这片土地能够真正挺直脊梁,他,以及整个云南,都在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