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十月,秋意渐浓,却难掩城中弥漫的喜庆。都督府旁的一座新落成的宅院,张灯结彩,中西合璧的装饰风格引人注目。朱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映照着西式拱门上缠绕的鲜花与绿叶,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淡淡的桂花甜腻。今天是林景云与苏映雪大婚的日子。
宅院正中的宽阔庭院被布置成婚礼现场。一侧是传统的拜堂高堂,红绸金字,庄重肃穆;另一侧则摆放着西式的白色长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高脚杯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来宾络绎不绝,不仅有滇军的高级将领——蔡锷、李根源、罗佩金、殷承瓛、韩凤楼等悉数到场,还有盐业公司的代表、讲武堂的师生、昆明城内的知名士绅,甚至一些受邀的少数民族头人也带着地方特色礼品前来道贺。各方势力汇聚一堂,气氛热烈而复杂。
林景云一身崭新的滇军校官军服,笔挺的肩线,熠熠生辉的肩章,衬得他英姿勃发。他站在庭院中央,面带微笑,与前来贺喜的宾客一一握手或拱手致意。他的目光不时投向内院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喜悦。
“景云啊,恭喜恭喜!”李根源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爽朗,“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能娶到苏小姐这样的佳人,真是羡煞旁人!”
林景云笑着回应:“焕章兄谬赞了。能得苏小姐青睐,是景云的福气。”
蔡锷站在一旁,看着意气风发的林景云,眼中带着赞许。自整编令颁布以来,林景云的表现远超他的预期,不仅在军队制度改革上提供了诸多真知灼见,更在实际执行中展现出雷厉风行的手腕。如今,他更是将个人婚事也办得如此别开生面,这无疑又是一次新思想、新风貌的展示。
“少川,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也是我滇省的一件盛事。”蔡锷走近,声音沉稳有力,“你与苏小姐的结合,不仅是两个人的缘分,更是新旧交融、东西合璧的象征。这正是我等追求的道路。”
林景云拱手道:“都督过誉了。景云能有今日,全赖都督栽培与信任。”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悠扬的音乐响起,内院的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
苏映雪出现了。
她没有穿传统的凤冠霞帔,而是身着一袭洁白的西式婚纱。轻盈的白纱层层叠叠,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露出的锁骨线条优雅动人。然而,她的头上却没有戴西式头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精致的苗族刺绣红盖头。那红盖头并非完全遮面,而是巧妙地垂落在两侧,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眉眼。红与白的对比强烈而和谐,苗族刺绣的繁复与婚纱的简洁相得益彰,既有西式的浪漫纯洁,又不失东方的神秘与民族特色。
她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束鲜花,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优雅。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眸中闪动着幸福的光芒,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风雨后的沉静与从容。
林景云看到她,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向他的新娘走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声。这等装扮,他们从未见过,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美得惊人,美得独特,美得恰到好处地诠释了今日的主题。
郎中外公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席位上,看着款款而来的苏映雪,再看看走向她的林景云,浑浊的眼中涌出泪光。他伸出手,颤抖地握住身旁苏映雪父亲的手,低声道:“好啊……好啊……这孩子,总算是成了家……你看看映雪,多漂亮啊……”
苏父也感慨万千,他轻轻拍了拍郎中外公的手,点头道:“是啊,景云是个好孩子,映雪也找到了好的归宿。”
林景云走到苏映雪面前,伸出手。苏映雪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两人的手指交握,一股暖流在彼此间传递。他们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蔡锷的引导下,林景云和苏映雪并肩走向庭院中央的主礼台。宾客们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
蔡锷作为证婚人,站在主礼台前。他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各位来宾,各位朋友。今日,我们齐聚于此,共同见证林景云先生与苏映雪小姐的结合。他们二人,一个是云南新盐业的奠基者,滇军改革的推动者;一个是名门闺秀,心怀大义的奇女子。他们的相识相知,历经风雨,情比金坚。”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新人:“林景云与苏映雪的结合,不仅仅是郎才女貌的佳偶天成,它更具有深远的象征意义。二位今日的装扮,映雪小姐的婚纱与苗族红盖头,景云少川的军服,无不体现着新旧的融合,东西的交流。这正是我们云南,乃至我们整个国家,正在努力探索和前进的方向!”
蔡锷的声音带着一种感染力,让在场的许多人,特别是那些对新事物仍有疑虑的士绅和旧军官,也不禁陷入沉思。
“云南自重九起义以来,求新求变,锐意进取。景云少川是新一代青年的杰出代表,他以现代知识改造传统产业,以革新思想推动军队进步。苏映雪小姐,亦是新时代女性的楷佼,她创办夜校,普及知识,开启民智。她不拘泥于旧俗,敢于追求真爱与自我。”蔡锷继续说道,“他们的结合,是新思想与旧传统的碰撞与融合,是革命理想与现实生活的结合。我坚信,他们将携手同行,不仅经营好自己的小家,更能为我们云南的进步,为我们国家的富强,贡献他们的力量!”
“在此,我以云南都督的名义,也以他们朋友的身份,为这对新人证婚!愿他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蔡锷的话音落下,庭院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随后,是简单的中式拜堂仪式,林景云和苏映雪向高堂(苏父和郎中外公代表)行礼。虽然形式简化,但那份对长辈的敬重与对传统的传承,依然清晰可见。
紧接着,是西式的交换戒指环节。林景云从礼盒中取出戒指,轻轻套在苏映雪的无名指上。苏映雪也为林景云戴上戒指。两枚简单的金环,在阳光下闪烁着承诺的光芒。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蔡锷笑着宣布。
林景云深情地看着苏映雪,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苏映雪闭上眼睛,睫毛轻颤。林景云低下头,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周围的喧嚣都化作了背景音,只剩下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吻毕,苏映雪睁开眼,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看向林景云,眼中满是柔情。
“恭喜!恭喜!”掌声再次响起,更加热烈。
宾客们纷纷上前祝贺。
“景云,苏小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林会长,苏小姐,天作之合啊!”
“少川兄,嫂子,往后日子红红火火!”
林景云和苏映雪微笑着一一回应。
郎中外公颤颤巍巍地走到林景云身边,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景云啊,你娘泉下有知,一定为你高兴……能看到你娶妻成家,我这把老骨头也算圆满了……”
林景云握住外公的手,心中涌起暖流,也有一丝酸涩。他轻声说:“外公,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映雪,也会好好孝顺您。”
郎中外公欣慰地点头,又看向苏映雪,拉过她的手:“映雪啊,以后景云就交给你了。他这孩子啊,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你要多体谅他,也要多管着他……外公就盼着,盼着你们早点给我添个小曾孙,让我抱抱……”
苏映雪的脸更红了,她羞涩地低头,轻声应道:“外公,您放心,映雪会的。”
婚礼持续到傍晚,热闹非凡。这场融合了中西元素的婚礼,不仅是林景云和苏映雪个人幸福的开端,更像是一个信号,宣告着云南在蔡锷和林景云等人的推动下,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拥抱变革,走向新生。
夜幕降临,宾客散去。新房内,红烛摇曳,喜气洋洋。
苏映雪坐在床边,身上的婚纱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大红的绣花旗袍,衬得她肌肤胜雪。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玉簪,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林景云推门而入,身上也换下了军装,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他走到床边,看着苏映雪,眼中满是柔情。
“今天累坏了吧?”他轻声问道。
苏映雪抬头,微笑着摇头:“不累。只是……有点不真实。”
林景云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一切都是真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
他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心中无比踏实。回首过去,从苏府的拒婚,到昆明的重逢,再到一起经历起义的炮火,共同面对敌人的阴谋,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在风雨中淬炼得坚不可摧。
“映雪……”他轻唤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他说,语气真挚,“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苏映雪反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傻瓜。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谢谢你带给我希望和勇气。能和你一起,我很开心。”
她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期待:“景云,你今天在婚礼上听到了都督的话吧?新旧交融,东西合璧……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做到吗?把云南,把中国,变成你理想中的样子?”
林景云看着她,眼中燃起灼灼的光芒。他用力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未来。
“能!一定能!”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或许这条路会很长,会很艰难,会有很多阻碍和牺牲。但是,只要我们心中有信念,有目标,并且愿意为之奋斗,我们就一定能做到!”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有都督的支持,有李根源、罗佩金他们这些同袍,有讲武堂的师生,有盐业公司的伙计,现在,还有你。”
他深情地看着苏映雪:“你是我最坚实的后盾,也是我前进最大的动力。”
苏映雪的眼睛湿润了,她靠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
“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她轻声说,声音中充满了力量与决心,“一起为这个国家,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拼尽全力。”
窗外,夜色深沉,繁星满天。宅院里偶尔传来几声低语和笑声,那是负责照应的仆从们在忙碌。整座城市仿佛都在沉睡,但在这座新房里,两颗年轻而炽热的心,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酝酿着更大的风暴,更远的征程。
林景云知道,婚礼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北方袁世凯的野心,南方法国人的窥伺,省内地方势力的暗流涌动……哪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但他不再感到孤单。他有了并肩同行的爱人,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了正在壮大的力量。
他低头,吻了吻苏映雪的发顶,心中涌动着无限的豪情。
“映雪,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景云,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红烛跳跃,映照着这对新人坚定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