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也照亮了都督府内林景云坚毅的面庞。铁腕镇压带来的震慑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余波仍在扩散,但更重要的,是唤醒民众的力量,将这股力量拧成一股绳,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苏映雪,这位昔日的富商小姐,如今的革命女性,正以她独特的方式,在这场全民动员中散发着光与热。云南实业学堂的校门敞开,一群群年轻的学生,脸上带着稚气,眼中却闪烁着被理想点燃的光芒,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是苏映雪亲自组织和培训的宣讲队。
“映雪姐,我们今天去玉溪,那边的乡亲们会不会不理解我们?”一个略显瘦弱的女生,手里紧紧攥着一叠宣传单,有些忐忑地问苏映雪。
苏映雪一身朴素的蓝布衣裳,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更显干练。她温柔一笑,鼓励道:“小兰,别怕。袁世凯窃国,复辟帝制,这是开历史的倒车,是要让我们云南,让我们中国,重新回到任人宰割的黑暗时代。乡亲们或许一时不明白那些大道理,但他们都深爱着这片土地,都渴望过上好日子。你们要做的,就是用最朴实的话,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护国,就是护家,讨袁,就是为了我们自己!”
她的声音清亮而富有感染力,驱散了小兰心中的不安。
“映雪姐说得对!我们一定把道理讲清楚!”一个高个子男生挥了挥拳头,语气坚定。
苏映雪欣慰地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记住,我们不是去说教,而是去唤醒。”
学生们分成若干小队,奔赴云南的各个城镇乡村。他们有的站在田埂上,对着辛勤劳作的农夫大声疾呼;有的走进烟雾缭绕的矿山,向满身煤灰的矿工传递消息;有的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街头,搭起简易的台子,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揭露袁世凯的狼子野心,阐述护国讨袁的重大意义。
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宣讲队的学生们席地而坐,啃着干粮,喝着凉水。他们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又被尘土染黄,年轻的嗓音因为不停的宣讲而变得沙哑,但他们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明亮。
而在这股浪潮中,一首歌谣,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云南的山山水水——那便是苏映雪亲自编写的《护国歌》。
数日前,当林景云与她谈及当前的危局,以及全民动员的设想时,苏映雪便敏锐地意识到,需要一种能够迅速凝聚人心、激发斗志的载体。那几夜,她几乎未曾合眼。都督府的书房内,灯火彻夜通明。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室内,苏映雪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她的脑海中,翻腾着云南的壮丽山河,回想着重九起义时将士们的浴血奋战,更浮现出林景云那张总是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脸庞。
“狼烟起,中华危,四万万同胞,岂能作奴才……”她低声吟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拍。情感的洪流在胸中激荡,一种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她。她要用这歌声,去唤醒沉睡的灵魂,去点燃熄灭的火焰。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浸透了她的热血与期盼。当晨曦初露,将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时,苏映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护国歌》的初稿,完成了。
“起来,不愿受压迫的云南人!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云南危急,中华危急,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这歌词简洁明了,却又充满了力量。曲调慷慨激昂,带着云南山歌的韵味,又融入了军乐的铿锵。苏映雪亲自教唱,宣讲队的学生们首先学会,然后,他们再将这歌声带到每一个他们踏足的角落。
田间地头,矿山工厂,街头巷尾,到处都回荡着《护国歌》嘹亮的旋律。
“好!唱得好!这歌唱到俺心坎里去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听完宣讲队学生们的演唱,激动地拍着大腿。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硬要塞给学生们:“娃儿们,辛苦了!俺没啥大本事,这点钱,给你们买点水喝!”
“大爷,我们不能要您的钱!”学生们连忙推辞,“我们是自愿的!只要能打倒袁世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我们吃再多苦也也愿意!”一个学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黝黑的脸庞上,汗珠混合着尘土,眼神却亮得惊人。
老农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好,好样的!有你们这些娃娃,我们云南就有希望!袁世凯那老小子,休想再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不再坚持塞钱,而是郑重地朝着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幕,在云南的无数角落上演。
《护国歌》的旋律,像燎原的星火,点燃了每一个云南人的心。从富饶的坝子到贫瘠的山区,从喧嚣的城镇到宁静的村寨,歌声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起来!不愿受压迫的云南人!”
“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盐井上,那些终日与卤水打交道的盐工们,听着这歌声,放下了手中的扁担和绳索。他们黝黑的胸膛剧烈起伏,粗砺的双手紧握成拳。林景云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如今,有人要毁掉这一切,他们决不答应!
“组长,俺要去报名!俺这条命是林会长给的,现在该俺为云南出份力了!”一个壮硕的盐工,嗓门洪亮地对着工头喊道。
“算我一个!老子挖了一辈子盐,还没摸过枪杆子,这次说什么也得去前线看看!”
“还有我!我婆娘说了,男人就该保家卫国,她在家里带娃,让我安心去!”
矿山里,矿工们从漆黑的矿洞中鱼贯而出,他们脸上的煤灰也掩盖不住眼中的光芒。《护国歌》的歌声,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在他们的心底回响。他们常年与危险相伴,最懂得团结的力量。
田野间,朴实的农民们,听着宣讲队学生们用带着泥土芬芳的方言讲述着护国的道理,唱着那激昂的歌。他们或许不识多少字,但他们知道,土地是他们的根,家园是他们的命。
“保卫云南!打倒袁贼!”
“我们要吃饭,要活路!”
短短十数日,受此感召,超过十万名盐工、矿工、农民以及各行各业的普通民众,自发前往各地的招募点,志愿报名,编入后勤运输队伍。他们没有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但他们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他们将用自己的肩膀,扛起军需,运送粮草,成为前线将士最坚实的后盾。人潮涌动,热情高涨,整个云南,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在这股全民动员的浪潮中,孙振邦和他主理的《滇声报》也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报社的印刷机昼夜不息,油墨的香气混杂着纸张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滇声报》的头版头条,用最大号的铅字,赫然印着“护国讨袁,云南兴亡,匹夫有责!”的醒目标题。一篇篇檄文,措辞犀利,如刀似剑,将袁世凯称帝的阴谋剖析得淋漓尽致,将其卖国求荣的嘴脸揭露无遗。报纸上还专门开辟了栏目,刊登各地民众踊跃报名参军、支援前线的感人事迹,以及那首已经家喻户晓的《护国歌》的歌词和曲谱。
“孙总编,今天的报纸又加印了三千份,还是供不应求啊!”一个年轻的编辑,满头大汗地跑进孙振邦的办公室。
孙振邦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光彩:“好!继续加印!务必让每一个云南人都看到我们的决心,听到我们的声音!林次长在前方运筹帷幄,我们在后方,就要把这把火烧得更旺!”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许多人手中都拿着一份《滇声报》,或高声朗读,或聚众议论,一股豪情在他胸中激荡。他知道,文字的力量,在此刻,丝毫不逊于枪炮。
与此同时,云南的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声也谱写着另一曲激昂的战歌。
林景云数年来苦心孤诣,大力发展的军工体系,此刻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昆明兵工厂内,灯火通明,工人们三班倒,昼夜不息。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油污沾满了他们的脸庞,但没有人叫苦叫累。
“老张,这批子弹壳的品控再严格一点!送到前线的,必须是最好的!”车间主任,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技工,对着一个正在操作冲压机的工人喊道。
“放心吧,主任!这些子弹,都是打袁世凯那狗日的!咱绝不含糊!”老张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眼神专注地盯着机器。
枪支生产线上,一支支崭新的“云南造”七九式步枪,在经过严格检验后,被整齐地码放在木箱中。这些步枪,吸收了德式毛瑟步枪的优点,又根据云南士兵的体型特点进行了改良,精准耐用。炮弹厂里,一枚枚炮弹也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军服厂的女工们,灵巧的双手在缝纫机上飞舞,一件件合体的军服,一顶顶军帽,堆积如山。她们一边缝制,一边低声哼唱着《护国歌》,将对子弟兵的祝福与期盼,一针一线地缝进军衣之中。
药品厂更是加班加点,生产着止血散、消炎药、绷带等急需的战地药品。林景云这位“军中圣手”,深知药品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他亲自审定的药方和生产流程,确保了药品的质量和产量。
枪支、弹药、军服、药品……各种军需物资,如同奔腾的江河,从各个工厂源源不断地汇聚,然后被一支支新组建的运输队伍,运往军中,送往即将开赴的前线。
而在军营之内,更是另一番景象。
号角长鸣,声震云霄。林景云亲自督导的苍狼营和黑旗营,作为滇军的精锐,此刻正进行着最紧张的战前准备。
校场之上,尘土飞扬。
“杀!杀!杀!”
数百名苍狼营士兵,身着崭新的军服,手持昆明兵工厂最新生产的步枪,正在进行刺杀训练。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吼声惊天动地,枪尖的寒芒在阳光下闪烁,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每一名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与决绝,胸中燃烧着保家卫国的熊熊烈火。
“苍狼营的弟兄们!”林景云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刚毅的面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袁世凯倒行逆施,妄图复辟帝制,将我中华拖回黑暗!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直冲云霄。
“好!”林景云猛地一挥手,“我们苍狼营,是云南的利剑!是护国的先锋!此战,我们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谁敢动我云南,谁敢逆天下大势,必将粉身碎骨!”
“战!战!战!”士兵们高举手中的步枪,热血沸腾。
不远处的另一片训练场,炮营的士兵们,则在进行着火炮操练。一门门新式的滇造·1914式75毫米山炮,炮口黝黑,透着森然的威力。士兵们动作娴熟地装填炮弹,调整角度,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模拟炮击的旗帜挥落,虽然没有实弹的轰鸣,但那股紧张肃杀的气氛,却让人不寒而栗。
林景云当初坚持投入巨资发展的火炮,此刻已经初具规模,这将是滇军在未来战场上克敌制胜的重要依仗。
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临战的紧张与昂扬。士兵们擦拭着武器,整理着行装,目光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他们装备着云南自己生产的精良武器,身后有全省父老乡亲的鼎力支持,心中燃烧着保家卫国的神圣火焰,士气如虹,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奔赴沙场,与叛贼决一死战!
整个云南,从城市到乡村,从工厂到田野,从政府官员到普通百姓,都被这股护国讨袁的浪潮席卷。民心可用,众志成城!一场关系到云南乃至整个中国命运的决战,已然拉开了序幕。林景云站在都督府的望楼上,俯瞰着这片沸腾的土地,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