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的天空，终于不再仅仅是被煤烟染上一层灰蒙。随着最后一台发电机组修复完成，巨大的电流如同奔腾的江河，重新汇入云南的工业血脉。然而，新的烦恼也随之而来。
昆明，督军府，林景云的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凝重。殷承瓛将一份报告轻轻放在林景云宽大的办公桌上。
“总司令，这是最近一周部分工厂的用电情况汇总。东川火电厂全面恢复供电后，加上石龙坝水电站的出力，按理说，我们的总发电量是充裕的。但……”殷承瓛顿了顿，眉宇间带着一丝困惑，“不少工厂反映，用电依旧不稳定，有时候甚至会出现短时中断。尤其是那些对电力连续性要求较高的精密机械厂和化学制品厂，意见比较大。”
林景云拿起报告，逐行细看。纸页上，是各个工厂用电负荷的波动曲线，以及一些厂长措辞激烈的陈情。他放下报告，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思绪。
“东川火电，石龙坝水电，”林景云缓缓开口，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两条无形的电流巨龙在云贵高原上空盘旋，“两处电源，如同两匹骏马。若各自为战，非但不能形成合力，反而可能互相掣肘。尤其是在用电高峰和低谷时段，如何调配，如何互补，是个大问题。”
他回忆起前世的电网调度，那是一个复杂而精密的系统。眼下云南虽然只有两个主要电厂，但麻雀虽小，五脏也需俱全。
“叔桓，看来我们当初只解决了‘有没有电’的问题，现在，要解决‘用好电’的问题了。”林景云的眼神重新聚焦，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总司令的意思是？”殷承瓛问道。
“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指挥中枢，一个电力调度中心。”林景云一字一句道，“这个中心，要能够实时监控东川火电厂和石龙坝水电站的发电情况，以及各大工业区和主要民用区域的用电负荷。根据实际需求，科学调度，合理分配，确保电力供应的稳定性和经济性。”
殷承瓛眼睛一亮：“总司令高见！如此一来，便能有效避免资源浪费，也能最大限度保障重点工业的用电需求。”
“不仅如此，”林景云补充道，“火电启动和停止成本高，但调节相对灵活；水电受季节水量影响，但运行成本低。有了统一调度，我们便可以实现‘峰谷互补’。比如，在用电高峰期，火电水电全开发电；在用电低谷期，则可以适当压低火电出力，让水电承担主要负荷，甚至可以利用夜间低谷电力进行储能研究，虽然那是更长远的事情了。”
“属下明白了！”殷承瓛精神一振，“我立刻去召集电力方面的技术人员，还有两个电厂的负责人，共同商议此事。”
“嗯，”林景云点头，“此事要快。另外，唐安明叛乱的前车之鉴不可忘记。东川火电厂修复不易，石龙坝水电站更是我们未来的支柱。这两个地方的安保等级必须提升。我决定，分别向东川火电厂和石龙坝水电站各派驻一个班的警卫部队，二十四小时轮值，确保万无一失。同时，为了调度指令的畅通，从调度中心到两个电厂，必须架设专门的电话线路，确保通讯的及时和可靠。”
“是！总司令！”殷承瓛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几日后，一场特殊的会议在云南省政务委员会的会议室召开。参与者除了林景云、殷承瓛，还有从东川火电厂和石龙坝水电站抽调来的总工程师、技术骨干，以及新成立的云南省电力管理处的几位负责人。李根源作为民政部部长，也列席了会议，电力供应直接关系到民生与工业发展，他对此事极为关注。
会议桌上铺着一张简易的云南电网示意图，红蓝两色的线条分别代表着火电和水电的输送方向。
林景云首先阐述了建立统一电力调度中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诸位都是电力领域的专家和管理者，”他开门见山，“东川火电厂的重建，石龙坝水电站的持续运行，为云南的工业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但近期的供电波动也提醒我们，拥有充足的电力，并不等同于拥有高效、稳定的电力服务。各自为政的发电模式，已经无法适应日益增长的用电需求和对供电质量越来越高的要求。”
东川火电厂的总工程师张启明率先发言，他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工程师，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铄：“林督军所言极是。我们火电厂这边，发电机组的启停和功率调整，都需要精确计算。如果不能提前预知用电负荷的变化，盲目增减出力，不仅浪费燃料，对机组本身也是一种损耗。有时候为了应付突然的用电高峰，不得不超负荷运转，安全隐患极大。”
石龙坝水电站的负责人周瀚文也点头附和：“水电站的情况类似。丰水期和枯水期发电量差异巨大，日间的负荷变化也需要我们及时调整水轮机的开度。如果能有一个统一的调度指令，告诉我们何时增减负荷，何时进行设备检修，那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帮助。我们也能更好地配合火电厂，实现水火互济。”
李根源听着众人的发言，抚须微笑：“少川此举，深得民心，也合乎经济之道。电力乃工业之母，民生之基。一个稳定、廉价的电力供应体系，对于云南未来的发展，其意义不亚于再建几座大厂。”
林景云转向电力管理处的负责人：“调度中心的选址、人员培训、设备采购，你们要尽快拿出方案。我的要求是，简单、实用、高效。初期，我们可以人工调度为主，辅以电话、电报等通讯手段。关键是要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调度规程和应急预案。”
他加重了语气：“安全是第一位的。除了派驻警卫部队，两个电厂内部的安保措施也要加强。调度中心和电厂之间的电话专线，要确保绝对畅通。所有调度指令，必须有记录，有复核，责任到人。”
会议一直开到傍晚，各项细节逐一敲定。电力调度中心的办公地点，暂时设在昆明城内一处交通便利的二层小楼里。人员从两个电厂抽调富有经验的工程师和技师，再招募一批反应敏捷、心细如发的年轻人进行专门培训。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南的电力系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电话线路工人日夜赶工，将乌黑的电线从昆明延伸至数十公里外的石龙坝，以及更远处的东川。警卫部队的官兵们也已进驻电厂，荷枪实弹，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守卫任务。新建的岗哨，如同忠诚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调度中心内，墙壁上挂着巨大的云南电网运行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各个厂矿企业的位置和大致用电需求。几部崭新的手摇电话机摆放在长条桌上，发出清脆的铃声。年轻的调度员们戴着耳机，一手记录，一手摇动电话手柄，声音清晰而沉稳。
“这里是电力调度中心。东川火电厂请注意，根据负荷预测，下午两点至五点，昆明市区将迎来工业用电高峰，请你厂三号、四号发电机组做好满负荷运行准备。”
“石龙坝水电站，收到请讲。目前水位正常，一号、二号水轮发电机组运行平稳。请根据调度指令，随时准备调整出力，配合火电调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每一个指令的发出，每一次数据的记录，都关系到数以万计的家庭和工厂的正常运转。
初期的磨合并非一帆风顺。调度员们对全省用电规律的把握还有一个熟悉过程，工厂的用电申报有时也不够及时准确。但林景云亲自坐镇过几次，与技术人员一同分析问题，优化流程。他带来的现代管理理念，如pdcA循环（计划-执行-检查-处理），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但其精神内核已经融入到调度中心的日常工作中。
一个月后，殷承瓛再次走进林景云的办公室，脸上的表情与上次截然不同，充满了喜悦。
“总司令，好消息！”他将一份新的报告递上，“电力调度中心运行一个月以来，效果显着！这是最新的统计数据，全省主要工业区的平均用电成本，成功下降了百分之二十五！”
林景云接过报告，眼神中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百分之二十五！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它意味着工厂的生产成本大幅降低，产品的竞争力得到提升，企业的利润空间增大，从而有更多的资金用于扩大再生产和技术改造。
“好，太好了！”林景云重重拍了拍报告，“这百分之二十五，就是我们为云南工业发展撬动的一个巨大杠杆！叔桓，立刻将这份报告通报给各个工厂，尤其是那些之前抱怨用电问题的。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努力，正在为他们创造实实在在的价值。”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昆明城内逐渐亮起的灯火。那些灯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稳定。
“电力调度中心的建立，只是第一步。”林景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接下来，我们要逐步完善电网建设，推动用电计量和收费的规范化，鼓励企业进行节能技术改造。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以此为契机，吸引更多的投资，兴办更多的工厂。钢铁、机械、化工、纺织……云南的工业体系，要全面开花！”
殷承瓛肃然道：“属下明白。电力成本的降低，无疑会成为我们招商引资的一张王牌。那些还在观望的企业家们，一定会看到云南的诚意和潜力。”
“正是如此。”林景云微微颔首，“东川火电厂的修复和扩建不能停，石龙坝水电站的二期工程也要提上日程。我们甚至要考虑在金沙江、澜沧江流域，勘探新的水电资源。云南，水火并济，电力必须先行。”
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南的工商界。那些曾经为电力问题头疼不已的厂长们，如今喜笑颜开。
昆明一家大型纺织厂的厂长刘振声，在接到电力管理处的通知后，特地召集了全厂的工头开会。
“弟兄们，大喜事啊！”刘振声红光满面，“督军府成立了电力调度中心，统一调配用电。咱们厂这个月的电费，足足比上个月省了将近三成！这省下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决定，从这个月起，给每个工人的月钱，再加两块大洋！另外，多出来的利润，我们要 3akyпnть一批新的纺纱机，扩大生产！”
工人们闻言，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电费降了，工钱涨了，工厂还要添新设备，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类似的场景，在云南各地的工厂里不断上演。工业用电成本下降25%，这个惊人的数字，像一股强劲的东风，吹拂着云南的实业领域。原本因为电力成本高昂而犹豫不决的项目，纷纷重新启动；已经投产的工厂，则开始琢磨着如何利用这节省下来的成本，进行技术升级或者扩大规模。
林景云站在云南省的地图前，目光深邃。新疆的棉花正在茁壮成长，西南的电力网络也已初具雏形。这两者，一个提供原料，一个提供动力，都是他宏大蓝图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民用电的普及也要跟上。”林景云对身旁的李根源说道，“工业发展了，百姓的生活也要改善。昆明城内，要逐步推广电灯，让夜晚不再只有油灯的昏黄。这不仅能提升民众的生活品质，也能刺激电力消费，反过来促进电力事业的进一步发展，形成良性循环。”
李根源深以为然：“少川所言极是。电力之光，不仅要照亮工厂，更要照亮千家万户。民政部会配合电力管理处，做好相关的规划和宣传工作。”
林景云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期待。东川的煤，石龙坝的水，如今正通过那细密的电线，转化为驱动时代前进的光与热。这光与热，不仅温暖着云南，也将为整个西南，乃至更广阔的未来，积蓄着磅礴的力量。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加宏伟的工业帝国，正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地从蓝图变为现实。那些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如今正沿着电流的方向，清晰地照进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