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内的喧嚣与热议尚未平息,关于那支即将组建的神秘骑兵旅的猜测,如同春日里的藤蔓,在街头巷尾疯狂滋长。而这一切的中心,林景云,却在督军府内,迎接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归人。
“报告督帅!庾恩旸奉命归来!”
声音嘶哑,带着旅途的疲惫,却依旧洪亮有力。庾恩旸,这位奉命前往甘肃洽谈马匹贸易的将军,此刻正站在林景云面前。他的军装上沾染着黄土,脸庞被高原的烈日和狂风雕刻出几分沧桑,眼神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完成使命的兴奋。
林景云疾步上前,双手扶住庾恩旸的臂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关切:“泽普兄,你这……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还得十天半月!”他上下打量着庾恩旸,见他除了疲惫,精神尚好,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快,快坐下说话!来人,上最好的普洱!”
庾恩旸也不客套,依言坐下,接过亲兵奉上的热茶,猛灌了一大口,才长舒一口气,道:“督帅,时不我待啊!甘肃那边的事情一敲定,我便带着首批五十匹河曲马和使团往回赶。进入四川境内,与刘存厚将军安排的护卫人员交接后,我估摸着您这边急等着用人,便带着随身警卫,换上脚力最好的河曲马,日夜兼程,先行一步赶了回来。其余人马,估计再有十余日也能抵达。”
“好!好一个日夜兼程!”林景云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泽普兄辛苦了!这五十匹河曲马,可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他深知,战马对于骑兵的重要性,不亚于枪炮对于步兵。
庾恩旸摆摆手,面露一丝愧色:“区区五十匹,与我们组建骑兵旅的宏大目标相比,不过杯水车薪。不过,督帅放心,甘肃方面已经承诺,后续将每月向我们提供至少六百匹成色上好的河曲马。贸易协定细节,卑职已整理完毕,请督帅过目。”说罢,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双手奉上。
林景云接过文件,并未立刻翻看,而是温和地对庾恩旸说道:“泽普兄,你一路劳顿,先回府好生歇息两日。我已命人为你准备了接风宴,但眼下,你最需要的是休息。另外,西藏的丹增英雄和新疆的阿克木好汉,以及他们带来的勇士们,也已在昆明休整多日。你这两日,不妨也与他们多亲近亲近,熟悉一下。他们可都是真正的骑兵行家,未来的骑兵旅,离不开他们的鼎力相助。”
庾恩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督帅所言极是!卑职遵命!正好,我也想听听这些来自雪域高原和广袤草原的勇士们,对马匹和骑兵战术有何高见。”他心中明白,林景云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骑兵组建大会,做着最后的铺垫。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
这两日里,庾恩旸果然没有闲着。他拜会了丹增和阿克木,三人一见如故。丹增的沉稳、阿克木的豪迈,以及他们对马匹的深厚情感和独到见解,都给庾恩旸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庾恩旸带来的关于河曲马的详尽信息,以及甘肃方面稳定的马源,也让丹增和阿克木心中大定。
第三日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督军府的议事厅内。
长长的楠木会议桌旁,济济一堂。林景云端坐主位,左手边是新任西南联合参谋总部总参谋长蒋百里,右手边是云南战区司令部总参谋长殷承瓛。下手处,依次是丹增、阿克木、段红河、罗学聪,以及刚刚归来、精神恢复了不少的庾恩旸。李鸿祥因负责政治教育部事务,今日并未列席。
议事厅内气氛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与凝重。他们都清楚,今天的会议,将决定云南未来一支重要战略力量的雏形。
林景云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议题只有一个——组建云南独立骑兵旅!”
此言一出,丹增和阿克木的眼中瞬间迸发出炽热的光芒,腰杆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林景云继续说道:“这支独立骑兵旅,其战略意义非同小可。它不仅将作为我们云南战区,乃至整个西南联合参谋部直属的战略突击力量,承担战场穿插、迂回包抄、快速机动、斩首破袭等关键任务,更将成为我们培养高级骑兵指挥人才的摇篮。”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我的初步设想是,目前我们各师旅所属的少量骑兵人员,可以先期全部集中到独立骑兵旅,参与组建与训练。待他们合格之后,再返回原部队,负责组建各师旅自己的骑兵侦察部队,从而全面提升我军的突防与侦察能力。而独立骑兵旅本身,则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能够独立遂行战役级别任务的铁拳!”
蒋百里微微颔首,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接口道:“景帅的战略构想,高瞻远瞩。基于此,我认为,这支独立骑兵旅的核心使命,可以概括为三点:其一,战场侦察。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深入敌后,勘察地形,刺探军情,为我军决策提供准确情报。其二,快速突防。在关键时刻,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撕裂敌军防线,直捣黄龙,破坏其指挥中枢与后勤补给,抢占战略要隘。其三,反制敌骑。未来若与日寇交锋,其骑兵联队必然是我军心腹大患。我骑兵旅必须具备歼灭同等规模,乃至更大规模敌骑的能力,有效保护我军侧翼安全。”
蒋百里的话语清晰、逻辑严密,如同在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幅未来骑兵作战的宏伟蓝图。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根据目前我们边防军分任务、分类型、专业化发展的整编方向,我建议骑兵旅的配置,可以参照‘侦察-火力-突击’三个核心作战单元,外加一个旅部直属队,包括指挥、医疗、后勤、修械等。重点是强化侦察前置、火力压制与突击包抄之间的协同作战能力。以此为基础,我们可以先组建一个骑兵教导总队,兵力暂定为一个加强团的规模,约一千二百人,按此编制进行训练,在实践中逐步摸索,完善编制。”
林景云目露赞许:“百里先生所言,深得我心!核心使命清晰,编制建议中肯,发展路径务实。诸位以为如何?”
殷承瓛沉稳道:“百里总长所虑极是,此方案可行。”
庾恩旸也点头道:“教导总队的模式很好,可以边练边建,避免初期摊子铺得太大,难以掌控。”
丹增和阿克木虽然对这些现代军事编制术语不甚了了,但“侦察”、“火力”、“突击”这些关键词,他们却是听得明明白白,这与他们传统的骑兵作战理念,亦有相通之处。
“好!”林景云一拍桌案,“既然大的框架定了下来,那接下来,我们就来讨论具体的细节问题。这才是组建骑兵旅的重中之重。比如,马种的选用,这是骑兵的根本;马刀、马枪等制式武器的配备;后勤保障,特别是草料、兽医;还有马鞍马镫的形制,训练场地的选择等等。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兵员组合问题,如何将来自不同地域、拥有不同特长的勇士们,科学地编组起来,最大限度地发挥各民族的优势,将我们这支多民族骑兵旅的战斗力,提升到极致!”
议事厅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这些具体问题,才是真正考验智慧和经验的地方。
首先被摆上台面的,便是马种的选择。
丹增率先发言,他声音低沉,带着对故土马匹的深厚感情:“景帅,各位将军。我们藏地的马,特别是产自昌都地区的马种,最善于在滇西北那种横断山脉的险峻道路上行走,比如梅里雪山、怒江大峡谷那样的地形。它们的蹄质坚硬,非常耐磨,不怕碎石路。而且能适应零下二十度的严寒和四千五百米以上的高海拔,非常适合将来在迪庆、丽江一带布防。沿着传统的茶马古道运输,补给成本也相对较低。”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但是,藏马也有不足。它们不耐湿热,像昆明这段时间的雨季,湿度一大,马匹就容易得蹄叶炎。我带来的那些兄弟,他们的战马最近就有几匹出现了这种情况。而且,藏马的冲刺速度,大概只有伊犁马的七成,不太适合在平原地带发动大规模冲锋。”
丹增的坦诚,赢得了众人的尊重。
阿克木紧接着发言,他性子直爽,声音洪亮:“景帅,要说冲锋陷阵,还得是我们新疆的伊犁马!伊犁马高大雄健,体格比缅北那一带的马要高出二十公分不止,往阵前一站,军容何等威武!而且冲击力强劲,就算驮着三百公斤的重物,也照样能保持每小时二十五公里的速度,这才是真正的战马!”
他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但随即也皱起了眉头:“不过,丹增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伊犁马确实怕湿热。我们伊犁老家的气候,湿度常年低于百分之五十,云南这雨季一来,湿度动辄超过百分之八十,马匹很容易生湿疹。在山区行军,尤其是坡度超过三十度的地方,伊犁马也容易失蹄,造成蹄踝损伤,摔马的几率比在平地上高出至少四成。更要命的是后勤,从新疆把伊犁马运到云南,路途遥远,损耗极大,死亡率差不多有百分之十五,一匹伊犁马运到昆明的成本,够买三匹缅北马了。而且伊犁马嘴刁,得喂精饲料,比如豆饼、麸皮,不像滇马那样,给点粗纤维的杂草就能养活。”
阿克木心中暗自盘算,家乡的战马虽然优秀无比,但若是以此组建大规模骑兵,那耗费的钱粮,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林景云听着两人的分析,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庾恩旸:“泽普兄,你在甘肃一行,对河曲马想必有更深的了解。说说你的看法。”
庾恩旸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走到悬挂的军事地图前,指着甘肃玛曲和青海河南县一带:“督帅,各位。河曲马,产于此地。它的血统,是吐蕃马与蒙古马在高原环境下自然杂交形成的。其身高在一百三十五到一百四十五公分之间,体型匀称。最关键的是,它的特性,简直是为我们云南量身打造!”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第一,蹄质坚硬,攀爬稳健,非常适应我们云南的山地丘陵。第二,耐湿热,抗疟疾!这一点至关重要,它不像藏马和伊犁马那样,对云南的气候水土有诸多不适。第三,冲刺速度能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日行一百公里不在话下,耐力极佳。第四,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它耐粗饲!甚至能食用有微毒的‘狼毒花’而不死,这意味着在敌后进行游击作战时,它的生存能力远超其他马种。第五,气候适应性强,从零下二十度到零上四十度的环境都能生存。第六,也是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我们与甘肃已经达成了贸易换马协定,通过成熟的茶马古道西线运输,从产地运到昆明,每匹马的成本大约在八十块大洋左右,耗时二十五到三十天,关键是存活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二以上!这得益于河曲马本身的耐粗饲特性。而且,甘肃方面承诺,每月可稳定供应六百匹。”
庾恩旸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还有一点,河曲马相较于日军现在普遍装备的东洋马,要矮上十到十五公分。这意味着,我们的骑兵在马战时,劈砍敌军骑手的肋部等要害部位,将更为顺手,占据身高上的劈砍优势!”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河曲马的这些特性,特别是耐湿热、耐粗饲、运输成本和稳定供应量,以及克制日军的潜在优势,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蒋百里沉吟道:“如此看来,综合评估,河曲马确实是我们当下组建骑兵部队,最具现实意义的选择,甚至具有一定的不可替代性。”
林景云面露笑容:“好!马种的问题,看来我们有了明确的方向。以河曲马为主要战马,辅以少量适应特殊地形的藏马和滇马。伊犁马虽然优秀,但成本与后勤压力过大,暂时不作主力考虑。接下来,我们讨论兵员的组合。”
他目光投向丹增和阿克木:“丹增英雄,阿克木好汉,你们带来的勇士,都是各自民族中的翘楚。藏族同胞的高原骑射技艺,新疆哈萨克兄弟的大集群冲锋,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还有我们云南本地的彝族兄弟,他们熟悉山林,擅长潜行。再加上我们讲武堂培养出来的汉地学员,他们掌握测绘、爆破、通信等技术。如何将这些优势有机结合,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战斗力,需要大家好好琢磨。”
丹增略作思索,说道:“我们藏族勇士,自幼在高原雪山间骑马射箭,三百米内,不敢说百发百中,也十有七八。若是在雪山密林中担任斥候,或者进行远程狙杀,当能胜任。”
阿克木拍着胸脯道:“我们哈萨克的巴图鲁们,最擅长的就是在广阔的草原上,排开雁形阵,进行大集群冲锋!那种气势,足以摧垮任何敌人的意志!若是平原突击,或者从侧翼包抄敌人,交给我们,准没错!”
一位面容黝黑、目光锐利的本地军官,正是段红河,他起身道:“督帅,我们云南的彝族兄弟,自小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穿行丛林悄无声息。让他们执行敌后破袭,或者在山林中设置陷阱,定能发挥奇效。”
蒋百里补充道:“汉地学员虽然在传统骑术上可能稍逊一筹,但他们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在测绘、爆破、无线电通讯等技术领域有优势,并且可以作为各级指挥骨干,负责战术的制定与执行,以及不同兵种间的火力协调。当然,他们的马术必须得到强化训练。”
林景云听着众人的发言,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蓝图。他看向蒋百里:“百里先生,根据这些特性,你对我们拟建的这个骑兵团的兵员配置,有何具体设想?”
蒋百里显然早有准备,他摊开一张草拟的编制表:“督帅,诸位请看。以一个标准的骑兵团一千二百人,一千五百匹马计算,我建议如下配置:
侦察中队,编制二百四十人。主要任务是情报获取、地形标记、诱敌深入。马匹以我们云南本地的滇马为主,它们体型适中,耐力尚可,熟悉本地山林。兵员构成,建议以彝族勇士占百分之六十,他们熟悉山林地形,是天生的侦察兵;白族兄弟占百分之三十,他们精通多地方言,便于伪装渗透;汉族学员占百分之十,负责操作罗盘、望远镜等现代侦察工具,并进行图纸绘制。下辖三个侦察小队。
火力中队,编制三百六十人。主要任务是为突击部队提供火力压制,负责重武器的驮运,以及在必要时构筑临时阵地。马匹同样以滇马为主,强调其驮载能力。兵员构成,建议汉族学员占百分之七十,他们熟悉各类轻重机枪及‘涅盘计划’中已列入生产的小口径迫击炮的操作与维护;藏族勇士占百分之二十,他们适应高原低温环境下的作战;彝族兄弟占百分之十,协助在山地进行武器驮运。下辖两个机枪小队,一个小口径迫击炮小队。
突击中队,这是我们骑兵团的铁拳,编制四百八十人。主要任务是执行侧翼包抄、正面破阵、歼灭敌军有生力量、扩大战果。马匹,必须全部采用我们选定的河曲马,保证其冲击力与耐力。兵员构成,建议新疆哈萨克勇士占百分之五十,充分发挥他们擅长荒漠、草原大纵深奔袭和集群冲锋的优势;藏族勇士占百分之三十,利用他们熟悉山地迂回穿插的特点;汉族学员占百分之二十,保证战术的坚决执行和与其他单位的协同。下辖四个突击小队。
最后是团部直属队,编制一百二十人。负责指挥、通讯、医疗、后勤、修械等。马匹以河曲马为主,保证机动性。兵员构成,汉族学员占百分之六十,承担指挥、参谋、通讯等技术性工作;白族兄弟占百分之二十,他们中有不少人懂些草药医理,可以组建基础的医疗救护力量;藏族兄弟占百分之二十,他们爱马如命,精于马匹的日常照料和维护,可以负责马厩管理。”
蒋百里详尽的阐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这个方案,既考虑了各民族兵员的特性,又兼顾了不同作战任务的需求,更将马种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林景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百里先生深思熟虑,此方案甚好!以河曲马为骨,以多民族勇士为血肉,兼顾了组建成本与作战效能。诸位以为,此方案如何?”
“我等并无异议!”丹增、阿克木、庾恩旸等人齐声应道。他们被这个清晰、合理、充满战斗力的组建方案深深折服。特别是丹增和阿克木,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麾下的勇士们,骑乘着神骏的河曲马,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的景象。
林景云环视众人,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么,云南独立骑兵旅的组建,就以此方案为基础,即刻开始筹备!泽普兄,马匹的持续引进,你要抓紧落实。百里先生,殷总长,具体的训练大纲、军官委任、后勤保障细则,还需你们多费心。丹增英雄,阿克木好汉,段红河,罗学聪,你们要尽快从各自带来的勇士和滇军现有骑兵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人员,作为我们骑兵教导总队的第一批骨干!”
“是!”众人轰然应诺,声震屋瓦。一股建功立业的豪情,在每个人的胸中激荡。一个新的传奇,正等待着他们去书写。西南大地的风云,因这支即将诞生的铁骑,而平添了更多的变数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