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冰冷刺骨,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小飞的每一寸皮肤。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彻骨的寒意,他凭借着对水道的熟悉,拼命避开一个个致命的漩涡,朝着那在夜色中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光点游去。
终于,当他感觉肺部都快要炸开时,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将他从冰冷的洪水中拽上了岸。
“哪来的小子?”一个警惕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枪栓拉动的清脆声响。
小飞咳出几口泥水,顾不上浑身的剧痛,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嘶哑地喊道:“孤岛……小学……救人……林医生……信!”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栽倒,彻底失去了知觉。
半小时后,这份十万火急的情报被送到了特战旅指挥部。
深夜的作战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被洪水围困的区域闪烁着刺眼的红光,而孤岛小学,就是那片红色汪洋中最绝望的一个点。
陆擎苍,这位最年轻的特战旅旅长,正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被水渍浸染、却依旧清晰的手绘地图。
地图的角落,一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几乎要刺穿他的心脏——“疫情凶猛,弹尽粮绝,请求火速支援。林晚星。”
“报告旅长!”通讯员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上级命令:气象雷达显示,目标区域上空存在强对流天气,雷暴云层过低,不具备任何飞行条件!命令我们原地待命,等待气象好转!”
“等?”陆擎苍的眼底瞬间燃起两簇火焰,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在场所有军官,“等到天亮,等到洪水退去?那岛上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等到疫情彻底爆发,我们去收尸吗!”
整个指挥室鸦雀无声,无人敢与他此刻的眼神对视。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走到会议桌前,动作干脆利落地解下自己肩上的少将肩章,“啪”的一声,沉闷地拍在桌面上。
“从现在起,一切后果,由我陆擎苍一人承担。”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本次行动,没有上级,只有命令。我的命令!”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武装直升机‘雷霆’编队,立即进行起飞准备!医疗突击一组、二组,全员登机!目标——孤岛小学!”
“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同一时间,被黑暗与绝望笼罩的孤岛小学。
林晚星正在给一个腿部骨折的孩子更换夹板,忽然,她感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共振。
不是洪水拍击的闷响,而是一种……更为规律、更为强劲的震动。
她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风雨声中,一丝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嗡嗡”声,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是螺旋桨!是直升机!
她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但下一秒,她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所有人都听着!救援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绝望中的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安静!”林晚星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所有人,按照你们手背上的编号顺序,准备转移!重伤员和孩子优先!我再说一遍,重伤员和孩子优先!所有老师,最后走!”
她转身,将一本写满了字的破旧笔记本塞到大牛嫂手里,郑重地说道:“嫂子,这是我写的《灾后防疫手册》,你识字,以后每年汛期来临之前,你就在村里的大喇叭上,把这个念一遍!尤其是井水必须煮沸三分钟再喝,这一点,绝不能省!”
大牛嫂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死死攥着那本比黄金还珍贵的册子,哽咽着点头:“我们记住了……林医生,我们都记住了!”
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了夜空,几架涂着迷彩的武装直升机冲破浓密的雨云,悬停在小学的上空。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投下,驱散了无边的黑暗,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死亡的威胁并未远去。
在下游一处隐蔽的河道转弯处,刀疤六带着最后的几个亡命之徒,已经架起了一门土制迫击炮。
他狞笑着,用简陋的瞄准镜对准了正在下降高度的领航直升机。
“想跑?没那么容易!”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老子活不成,你们也别想走!都给我陪葬吧!”
就在他准备下令开火的瞬间,侧翼的芦苇丛中,骤然爆发出密集的火舌!
陆擎苍老谋深算,在直升机编队出发的同时,就已派遣了一支精锐的侦察小队,由熟悉地形的小飞带路,提前进行水路渗透,清剿一切可能的威胁。
枪声大作,刀疤六的残部瞬间被打懵,他们慌忙调转枪口还击。
一时间,曳光弹在黑暗的河道上空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关键时刻,已经换上一身干爽作战服的小飞,如同一条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绕到了敌人后方一处堆积着大量干柴的窝棚。
他划燃了最后的火柴,点燃了浸了油的布条。
“轰”的一声,冲天的火光和浓烟瞬间升腾而起!
这股浓烟不仅完美地干扰了刀疤六的炮击视线,更将其余匪徒的位置彻底暴露在了侦察兵的夜视镜中。
“砰!”
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划破了混乱的战场。
刀疤六正欲咆哮指挥,一颗子弹便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
残余的匪徒被瞬间压制,缴械投降。
“你们赢不了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刀疤六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这种鬼地方……永远都缺医少药!永远!”
他的嘶吼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轰鸣声中。
孤岛小学上空,领航直升机稳稳悬停在三十米的高度,一道钢索迅速垂下。
陆擎苍没有丝毫犹豫,扣上滑索,第一个从天而降。
他矫健的身影如同猎鹰,稳稳地落在了泥泞的操场上。
洪水没过他的军靴,雨水打湿了他全身,但他目不斜视,径直朝着那个在人群中指挥调度的纤瘦身影走去。
林晚星转过身,看到了他。
她还穿着那件早已被鲜血和泥水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白大褂,苍白的脸上满是极度的疲惫。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陆擎苍一句话都没有说,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拥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来晚了。”
林晚星靠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紧绷了七十二小时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
她轻轻地颤抖着,低声回应:“不,你没晚。”
“你来得,刚刚好。”
登机前,林晚星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她战斗过的地方。
破败的校舍墙壁上,她亲手绘制的“伤员分区图”还未擦去;临时产房的课桌上,还放着那张墨迹未干的《接生流程七步法》。
不远处,被人用担架抬上飞机的陈老师,正朝着她虚弱地微笑挥手。
返航的机舱内,剧烈的颠簸和噪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陆擎苍脱下自己干燥的军装外套,裹在瑟瑟发抖的她身上,然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触手一片冰凉。
他眉头一皱,借着机舱内微弱的应急灯光,看到了她发紫的指甲和已经明显浮肿的手腕。
“医疗兵!”他立刻低吼道。
随行的军医迅速上前检查,片刻后,神色凝重地在他耳边低语:“旅长,林医生这是典型的过度透支……初步判断,她至少连续七十二小时没有合眼,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陆擎苍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挥手让军医退下,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揽紧了几分,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以后,不准再这样拼命。”
林晚星闭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可你是军人,我是医生……我们这样的人,注定都要冲在最前面。”
就在这时,窗外厚重的乌云被撕开一道裂缝,一缕金色的阳光顽强地投射进来,穿过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在晃动的机舱内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其中一束光,正好落在了陆擎苍紧握着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沾满了泥浆和血污,却依旧稳定而有力。
那是一双改写了无数人命运的手。
直升机的轰鸣声骤然变化,机身猛地一沉,开始以一个极大的角度急速下降。
巨大的离心力将所有人都死死压在座位上,窗外的景物飞速拉近。
穿透云层的光线越来越亮,预示着他们即将抵达一个全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