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药谷的死寂被一阵仓皇的脚步声撕裂。
李桂芳像被野兽追赶般冲到林晚星门前,声音抖得不成调:“林医生!出大事了!昨晚值夜的六个小伙子,全都昏过去了!嘴唇发紫,喊也喊不醒,跟中了邪一样!”
风暴乍起!
林晚星心中一凛,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好,抓起急救箱便冲了出去。
临时搭建的病房里,六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直挺挺地躺在铺上,景象诡异而骇人。
林晚星一个箭步上前,手指搭上离她最近一人的颈动脉,脉搏微弱而急促。
她掰开对方的眼皮,瞳孔散大如针尖,对光毫无反应。
再探鼻息,呼吸浅得几乎无法察觉,全身肌肉僵硬强直,唯独体温,竟是正常的!
她指尖蓦地一颤。
这不是山里常见的野菌中毒,菌菇毒素会引发剧烈上吐下泻和高烧,而眼前这六人,是典型的神经毒素中毒症状!
“他们昨晚吃喝过什么?”林晚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越是危急,她的思维就越是锋利如冰。
李桂芳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地回忆:“都、都没吃什么特别的……就是凌晨三点换班那会儿,大家渴了,一起去老井那边打了水喝……”
凌晨三点,集中饮水,两小时后集体发病!时间线完美吻合!
“封锁那口灌溉井!任何人不得靠近!”林晚星当机立断,声色俱厉,“赵铁柱!立刻带几个人,从井口开始,排查所有流经的水渠和支流,看看有没有异常!”
命令刚下,一个干瘦的老头拎着一只不断抽搐的病羊,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正是药谷的老兽医,康有德,人称老康。
“哞——”那只羊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四肢僵直,口吐白沫。
老康浑浊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林晚星,带着一股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他指着羊,瓮声瓮气地说:“昨儿半夜,它偷吃了井边新割的草料,后半夜就成了这副德行。林医生,你们城里人讲究多,又是细菌又是病毒的。我老康在药谷养了一辈子牲口,一眼就看得出,这是‘断筋草’的毒!跟你们的人没关系,是草闹的!”
周围的村民顿时骚动起来,老康的经验在他们心中分量极重。
林晚星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那只病羊紫黑色的舌头和僵直的四肢,症状与那六个病人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从羊嘴边残留的草屑,缓缓移向了老康那双笃定的眼睛。
忽然,她轻声问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老康师傅,如果……不是草呢?”
老康一愣。
“如果是水呢?”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草吃了没事,羊吃了有事。人没吃草,也出了事。但他们都接触了同一个源头——井水。”
“水里下毒?”老康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这怎么可能?谁敢在药谷的水井里下毒?这是要绝了所有人的生路啊!”
话虽如此,他眼中的顽固却开始动摇。
林晚星不再多言,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她从随身携带的急救箱里取出一套野外生存用的简易水质检测工具。
先是ph试纸,浸入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样,颜色毫无变化,排除了强酸强碱。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她拿出一个干净的滴管,吸取了几滴鸡蛋清,小心翼翼地滴入盛着井水的试管中。
奇迹发生了!
清澈的井水与蛋清接触的瞬间,立刻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白色絮状沉淀,并且迅速增多、下沉。
林晚星心头剧震!
这是典型的蛋白变性吸附反应,是生物碱类毒素的特症!
“是毒!水里真的有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老康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病羊险些脱手,他看着林晚星的眼神,从轻视变成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毒源确认,但解药何在?
林晚星的大脑飞速运转,那本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雪域百草录》残卷内容,在她脑海中一页页翻过。
突然,一句残缺不全的话跳了出来:“……寒泉引毒,莲心可解……”
莲心?
什么莲心?
她又猛地想起,之前在雪山寻药时,向导阿兰曾神秘地说过,真正的天山雪莲,被当地人称为“圣山莲心”,能镇百邪,解百毒。
就是它!
“小柳!”林晚星回头对吓得脸色发白的实习生喊道,“记下来!立刻配制临时抗毒汤剂!主药,雪莲!辅药,甘草、绿豆、金银花清热解毒!另外,所有药汤在熬好后,都要加入新鲜蛋清,用蛋清先做初步的物理吸附!”
“是……是!林医生!”小柳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笔。
病房内,病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有人甚至开始出现间歇性停顿。
时间不等人!
林晚星看了一眼药罐,又看了一眼病床上命悬一线的年轻人,
她走到一个病人床边,用注射器从其手臂静脉中,抽取了一小管暗红色的血液。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将血液注入一个微型离心机进行快速浓缩,分离出了微量的毒素原型。
“林医生,你……你要干什么!”赵铁柱惊呼。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挽起自己的左臂,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她举起那支装着微量浓缩毒素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我要试药。”
三个字,如同巨石砸入深潭,激起千层浪!
“不行!”“太危险了!”“林医生你疯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想要阻止她这疯狂的举动。
“都别动!”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她平静地看着大家,眼神坚定得可怕,“我们没有时间等了。不确定安全剂量和药理反应,贸然给他们用药,跟杀了他们没区别。如果我在半小时内没有倒下,就证明我配制的解药方向是对的,剂量也是可控的。”
她转头看向已经泪流满面的小柳,语气却依旧是命令式的冷静:“小柳,从现在开始,记下我每分钟的脉搏、呼吸频率和意识状态。不要哭,数据比眼泪有用。”
说完,在众人死寂般的注视下,她将那致命的针尖,缓缓推入了自己的左臂内侧静脉。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五分钟过去,林晚星的脸色开始发白。
十分钟过去,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十五分钟过去,注射点周围的皮肤开始浮现出一片诡异的青紫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臂蔓延。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林医生……”小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盯着手表和记录本。
“别分心。”林晚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对正在熬药的人指挥道,“火候!注意火候!雪莲不能久煎!”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走在生死边缘的钢丝上。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就在倒计时即将走向三十分钟的最后一刻,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一口带着腥甜的黑血咳了出来。
小柳失声尖叫,冲上去就要扶她,却被她抬手挡住。
“脉搏……”林晚星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小柳颤抖着手指搭上她的手腕,随即惊喜地大喊:“回来了!脉搏回升了!林医生,你的脉搏开始有力了!”
毒素反应,被她亲手配制的解药遏制住了!
林晚星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脸上绽开一个苍白却灿烂的笑容:“……成了。快,给所有人灌药,用温水和毛巾热敷四肢,促进血液循环和毒素代谢。”
小柳哭着点头,转身去分药,巨大的压力让她忍不住跑到墙角干呕起来,吐完又立刻回来,继续精准地执行每一个指令。
天光微亮,雨丝飘落。
病房里,终于有第一个病人悠悠转醒,发出了第一声虚弱的呻吟。
成功了!
林晚星靠在墙角,筋疲力尽地喘息着,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向窗外那口惹出滔天大祸的古井,雨水打在井沿,溅起细小的水花。
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井沿边的浑浊积水中,漂浮着一只死去的青蛙——腹部朝天,四肢僵硬地伸展着,正是典型的中毒死状。
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中她!
她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站起来,冲进雨中。
她抓起旁边一根闲置的木棍,伸进井里,小心翼翼地拨开井壁上的淤泥和青苔。
棍尖传来异样的触感。
她用力一挑,一团湿漉漉、黑乎乎的东西从井壁的缝隙里被撬了出来,掉在泥水里。
那是一团被浸透了药粉的棉布!
因为井水浸泡,上面的标签已经腐蚀得模糊不清,但借着晨曦的微光,林晚星依稀能辨认出那残留的纤维材质和独特的包装边缘——与她之前查抄销毁的那批YS07b问题药品的包装,一模一样!
他们销毁了药品,却留下了毒粉!
他们算准了自己会查封这批药,所以提前做了手脚,要用一场更大的灾难,将所有的罪责都扣在她的头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晚星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中燃起滔天怒火。
她迅速找来一个密封袋,用木棍小心地将那团致命的棉布装了进去,封好。
她站起身,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脸上,却浇不灭她眼中的火焰。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物证,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带着刺骨的寒意:“想让我背上这口黑锅……很好。那就让这口井,把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给我一个一个地冲出来!”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急,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罪证都冲刷干净。
林晚星紧紧攥着那个密封袋,转身望向药谷外那片被风雨笼罩的漆黑群山。
这份证据,比药谷里任何人的性命都更重要,它是一把能够刺穿所有阴谋的利剑。
它绝不能留在谷里,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它必须在天亮之前,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绝对权威的地方。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唯一可以托付此事的、绝对可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