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尘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如同冬日里最冷的冰凌,深深刺入姜宝宝的心底。
接连几日,她都恹恹地待在栖梧苑中,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去靠近,去挽回。
一种近乎绝望的认知笼罩着她。
他真的,不要她了。
她开始沉默,对着窗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送来的精致膳食也常常是原封不动地撤下。
春桃和夏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
而王府的另一端,书房内的气氛,比栖梧苑更加凝重。
墨千尘端坐于案后,听着影一的禀报,俊美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王爷,查清了。”
“那日潜入王府的探子,身上带有桑吉瓦死士的印记。”
“他们似乎在确认姜小姐的住处和日常行踪。”
影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肃杀之气。
墨千尘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深邃的眸底,是翻涌的暗流和凛冽的杀意。
桑吉瓦虽然国已破,王室被囚,但总有些残余的死忠势力。
如同阴沟里的毒蛇,潜伏在暗处,伺机报复。
他们不敢正面抗衡他的铁骑,便将目标转向了他可能的软肋。
而他唯一的软肋,只有那个被他娇纵着长大、如今却被他亲手推开的小丫头。
“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姜宝宝与他的过往,在京城并非绝密。
但能如此精准地探听到她入住栖梧苑,并试图确认其重要性,绝非寻常。
影一低头。
“属下正在严查,初步怀疑与朝中某些与前朝余孽有所勾连的官员有关。”
内忧外患。
墨千尘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姜宝宝那张泪眼婆娑、充满不解和绝望的小脸。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却无法忽略的抽痛。
他必须让她离开。
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之前的冷淡和驱赶,并非全然是出于被她话语刺伤后的怒意。
更多的是一种在察觉到潜在危险后,近乎本能的保护。
他不能让她成为敌人用来要挟他的筹码,不能让她因为自己而陷入任何可能的险境。
最好的保护,就是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甚至包括她自己。
“计划照旧。”
墨千尘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
“将本王三日后前往西山别苑秋狩的行程,‘不经意’地透露出去。守卫做出外紧内松之态。”
影一心中一震。
“王爷是想……”
“引蛇出洞。”
墨千尘语气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血腥气。
“既然他们想动手,本王便给他们这个机会。正好,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虫子,一并清理干净。”
“可是王爷,此举太过凶险。万一……”
影一脸上露出担忧。
王爷这是要以自身为饵。
“没有万一。”
墨千尘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
“按本王说的去做。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栖梧苑的方向,声音低沉了几分。
“加派人手,暗中护住姜府和她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影一领命,身影悄然消失在书房内。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芒,映照着墨千尘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圆润光滑的珍珠。
那是姜宝宝小时候,不知从哪串项链上扯下来,非要塞给他的“宝贝”。
他收拢手掌,将那颗微凉的珍珠紧紧攥住,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
宝宝,再等等。
等本王将这些威胁彻底清除。
至少,要给你一个真正太平无忧的未来。
三日后,西山别苑。
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时节。
别苑外围旌旗招展,守卫看似森严,但若是有心观察,便能发现一些不易察觉的漏洞。
墨千尘一身劲装,骑在神骏的墨麒麟上,正准备进入猎场。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山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就在他策马前行,即将进入林地深处时,异变陡生。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两侧茂密的树林中激射而出。
淬了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直取墨千尘周身要害。
“有刺客,保护王爷。”
侍卫们惊呼着拔刀迎上,与从林中蜂拥而出的数十名黑衣死士战作一团。
这些死士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显然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场面瞬间大乱。
墨千尘挥剑格开几支弩箭,眼神冰冷,仿佛早有预料。
他并未退缩,反而策马迎向刺客最密集的方向,剑光闪烁间,已有数名死士毙命于剑下。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且配合默契,显然是精心策划已久。
混战中,一名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抓住了侍卫防守的一个微小空隙。
一支角度刁钻的冷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穿透了混乱的战团,精准地射向了墨千尘的后心。
“王爷小心。”
伴随着侍卫声嘶力竭的惊呼,墨千尘似乎反应慢了半拍。
虽然极力闪避,那支箭还是狠狠地钉入了他的左肩胛下方。
他身体猛地一震,闷哼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王爷。”
“快。快救王爷。”
玄甲侍卫们见状,眼睛都红了,拼死杀退围攻的刺客,迅速组成人墙,将倒在地上的墨千尘护在中间。
为首的侍卫统领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脸色瞬间惨白。
“王爷重伤昏迷,快,撤回别苑,传太医。”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带着血腥味,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
摄政王西山遇刺,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整个朝野为之震动。
刚刚统一的帝国,仿佛瞬间失去了定海神针,暗流汹涌,各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消息传到姜府时,姜宝宝正在对着窗外那株开始落叶的海棠发呆。
“小姐,小姐,不好了。”
春桃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毫无血色。
“外面都在传,摄政王西山遇刺,重伤危在旦夕。”
姜宝宝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重伤,危在旦夕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绝望、委屈、不甘全都砸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
怎么会这样?
那个如同高山般巍峨、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怎么会。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推开试图扶住她的春桃,像疯了一样冲出房间,冲出姜府。
“宝宝,你去哪里。”
姜弘毅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
她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他。
她必须去见他。
什么冷战,什么疏离,什么不要她了,在这一刻,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平安。
她甚至忘了乘坐马车,凭着记忆中王府别苑的方向,在京城街道上拼命奔跑。
秋风刮过她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冰冷。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帅叔叔。
你不能有事。
你等等我。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愿意。
我再也不缠着你了,我乖乖回姜家,我离你远远的。
求求你。
不要有事。
她跑得气喘吁吁,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脚步踉跄,几次差点摔倒,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心中那份被绝望掩盖的情感,在生死危机的冲击下,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
她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无论他如何冷漠,如何推开她。
那个叫做墨千尘的男人,早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无法剥离。
她爱他。
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穿着玄色小袍的小丫头,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开始,就已经爱上了。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弥补的机会。
当她终于看到西山别苑那巍峨的建筑轮廓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别苑外围戒备比平时森严了数倍,持刀的侍卫面容冷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
姜宝宝冲到守卫面前,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脸上满是泪痕和奔跑后的狼狈。
侍卫认出了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姜小姐,王爷重伤,太医正在救治,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我不是闲杂人等,你让我进去,求求你。”
姜宝宝哭着哀求,试图往里冲,却被侍卫牢牢拦住。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影一的身影出现在别苑门口。
他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狼狈不堪的姜宝宝,沉默了片刻,对守卫挥了挥手。
“让她进去吧。”
姜宝宝如同听到了天籁,也顾不上道谢,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别苑,朝着主院的方向跑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影一望着她匆忙背影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意味。
王爷,您这一步棋,是否太过残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