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叶知秋,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又像是被塞满了冰冷的铁块。
我混在熙攘却恐慌的人群中,向着朝阳门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距离午时三刻,时间不多了。
就在我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准备寻找最佳观察点时,一个踉跄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巷口冲出,险些撞到我身上。
我警惕地后退,手按上了匕首,却在看清楚来人时,愣住了。
是顾清风!
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医者。
衣衫褴褛,上面沾着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
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凌云……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气喘吁吁,声音嘶哑,仿佛经历了千难万险。
“你怎么……”我话未问完,目光落在他用手紧紧捂着的胸口位置。
那里的粗布衣衫颜色深暗,还在不断渗出新鲜的血液!
“你受伤了?!”我心头一紧。
他却摇了摇头,脸上甚至挤出一个极其虚弱却纯粹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还带着他体温的东西。
“我听到了……瘟疫复发,陆啸天用解药逼你……”他急促地喘息着,“家族不让我出来,断了我所有药材……但我知道,真正的解方,缺的不是药材,是一味‘药引’……”
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那浸染了鲜血的油纸。
里面是一小撮混合着多种草药、颜色怪异的粉末,而在粉末中央,赫然有一小块……暗红色的、似乎还在微微搏动的……肉?!
那肉块极小,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与奇异的药香混合的味道。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古老而血腥的医方传说瞬间涌入脑海——“以心养心”!
据说,以医者至纯至善之心头血肉为引,可激发某些药方的极致功效,尤其针对某些邪毒!但这无异于自戕!
他……他竟然……
“家族古籍记载……以此法……或可克制……疫骨草之毒……”顾清风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将那包着心头肉的药粉捧到我面前,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没有丝毫杂质,只有一种献祭般的虔诚。
他割下自己心头肉入药(古法“以心养心”),捧药跪求:“我可试药,你莫赴死!”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纯粹的恳求:“凌云……我知道……这或许……未必能完全解围……但……让我试试……你……你不要去……不要赴死……”
说着,他双腿一软,竟真的要向我跪下!
“你疯了!!”我猛地低吼一声,在他膝盖触地之前,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怒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痛,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夺过他手中那包沾着他心头血的“药”,看也不看,狠狠摔在地上!
药粉和那块小小的、令人心碎的肉块散落在地面的尘土里。
“顾清风!你看看你自己!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救得了谁?!你的命!你的命比这该死的药贵一千倍一万倍!!”
我声音颤抖,几乎是在咆哮,“救民靠的是智慧!是揭穿阴谋!是铲除元凶!不是靠割你的肉!不是靠你们一个个跑来我面前寻死!!”
我指着地上那狼藉的一片,胸口剧烈起伏:“你这样做,除了让我更痛苦,更觉得自己是个灾星,还有什么用?!啊?!”
顾清风被我吼得愣住了,他仰着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悔意,只有那种执拗的清澈。
他看着我,轻轻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救过我。现在,我想救你,也想……救天下。”
“你救过我,我救天下。”
这句话,像是一支温柔却无比锋利的箭,瞬间射穿了我所有的愤怒和盔甲。
我看着他那双干净得容不下任何阴谋和污秽的眼睛,看着他胸口还在渗血的伤口,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酸楚。
这个傻子……
这个纯粹的、不要命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