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三封信,仿佛推开了尘世最后一丝牵挂。
心口空了一块,却也硬了一块,像塞满了冰冷的铁。
也好,再无软肋,再无犹豫。
从此刻起,我不再是逃亡者,而是猎手。
陆啸天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势力遍布朝野江湖,耳目如网,爪牙如林。
我东躲西藏,永远处于被动,每一次喘息都如履薄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必须有个了断——在他布下天罗地网彻底绞杀我之前,由我来选定战场,由我来设定规则!
我有什么?
我只有一条命,一身伤,一颗不肯熄灭的恨意。
但我还有两样东西,是陆啸天梦寐以求、夜不能寐的执念——
飞云镜,云门至宝,内藏《疫经》真解与先祖密咒;
以及……**我母亲的下落**——或者说,她遗骨的“真实埋藏地”。
这是他扭曲内心深处,或许仅存的一点破绽。
他恨我娘,却也爱过她;他毁了云门,却始终未能真正掌控飞云镜。
这份不甘与执念,就是我能撬动他亲自入局的支点。
一个计划,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我要用我自己,和母亲遗骨的“下落”(哪怕只是谎言),作为最诱人的饵,钓他上钩!
地点,必须是云门祖地!
那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我娘在此习医,我父在此继位,云门百年仁心在此传承;也应在那里结束——让血债血偿,让罪魂归墟!
我唤来石头,那个曾为一口包子拼命的野孩子,如今已是我最得力的“眼睛”。
他眼神锐利,动作敏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畏缩的乞儿。
“去,”我将一枚刻有云纹的铜钱塞进他手心,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把消息放出去,用尽一切办法,要让陆啸天的人听到。”
“就说——云门罪女姜凌云,愿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于云门祖地,交出飞云镜,只求换回母亲遗骨,入土为安。”
石头瞪大了眼睛,声音发颤:“姐姐!那老贼怎么会信?他肯定会带很多人去!你这是……送死啊!”
“他要的不只是镜,”我冷笑,眼中寒光如刃,“他要的是彻底碾碎我云门的快感。他要亲眼看着我跪在他面前,亲手交出飞云镜,承认他是对的,承认云门该灭,承认我娘该死。”
“只有亲自拿到镜,只有亲眼看着我绝望,他才会满足。”
“他会来的。而且,一定会亲自来。”
石头咬着唇,眼眶发红,却重重一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消息像长了翅膀,透过乞丐的闲谈、流民的叹息、暗娼的枕边语,迅速在京城底层扩散。
不到半日,连茶楼酒肆都在议论:“那妖女疯了,竟要回云门祖地交镜!”
“听说陆盟主要亲自去收镜,还要当众焚了姜氏母女的骨灰!”
“啧,自投罗网,真是蠢到家了……”
他们笑我愚蠢,却不知——
这正是我想要的“愚蠢”。
饵已撒下,现在,该去布置陷阱了。
我提前一日,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云门祖地的山路。
荒草没膝,枯枝横斜,昔日药圃早已荒芜,只剩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
唯有那座以特殊青金石垒砌的祖祠,还顽强地矗立在山巅,像一座巨大的坟墓,也像一座等待重启的祭坛。
推开沉重的、布满蛛网的祠堂大门,尘埃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里面空旷、阴冷,月光从破窗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
正中央,几排蒙尘的灵位静静伫立,最上方,是云门历代掌门的牌位。
母亲的名字,本该刻在那最高处,如今却空空如也——那是陆啸天刻意抹去的羞辱。
我走到灵位后方,指尖抚过冰冷的石壁,回忆母亲临终前在我耳边耳语的秘语:“云儿……祖祠灵位后,左三右二,兽首逆时三转……密室自开……”
我深吸一口气,依次转动几个隐蔽的石雕兽首。
机括发出沉闷艰涩的“嘎吱”声,仿佛沉睡了太久,连石头都在呻吟。
灵位后方的一块巨大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黑黢黢的洞口,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带着铁锈与陈年药香混合的奇异气味。
这就是云门最后的密室,也是最终的战场。
母亲曾说,此地设下先祖以血为引的“归元阵”,唯有云门嫡系血脉,方可勉强驱动,引动地脉之火,焚尽一切邪祟。
我一步步走下石阶,黑暗中,指尖触到墙上嵌着的火石。
“嚓——”
火光亮起,照亮密室全貌——
中央是一方石台,台上刻满古老符文;四周石壁嵌着十二盏青铜灯,灯油尚存;角落堆着几卷残破的《疫经》手稿,还有……一具早已风干的尸骨,手中紧握半块飞云镜。
那是我父亲姜远。
他死前,竟守在此地,至死未离。
我跪在他面前,轻轻合上他空洞的眼眶,将自己怀中的半块镜片放在他掌心。
两块残镜相触,竟发出微弱的共鸣,一道金光流转,仿佛血脉重连。
“爹,娘……”我低声说,“女儿带仇人回来了。”
设局成功,便是陆啸天的——葬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