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司机猛踩刹车,长长的刹车痕在路面上划出两道黑印,可巨大的惯性还是让卡车狠狠偏向一边,发生了严重的侧翻。
“轰隆” 一声巨响,车厢里的沙土像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瞬间就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姐弟二人完全淹没。
周围的路人都惊呆了,有人赶紧拿出手机报警,有人试图上前帮忙,可厚厚的沙土堆成了一座小山,根本无从下手。
等到救援人员带着工具赶到,一点点用铁锹、挖掘机扒开土山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当沙土被清理开,人们终于看到了姐弟俩 —— 王娇和王骁静静地躺在那儿,早已没了气息。可让人眼眶发酸的是,他们的手一直紧紧地攥在一起,十指相扣,仿佛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愿意放开彼此。
阳春三月的风带着刚抽芽的柳枝气息,暖融融地拂过青灰瓦檐,可吹在王娇身上,却只剩刺骨的凉。
她僵在叶府的青砖甬道旁,看着宅院里穿梭的下人 —— 有的挎着装满衣物的木盆往井边跑,有的捧着叠好的绸缎往正房方向去,脚步声、说话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织成一片陌生的喧闹。
王娇低头看向自己的一身行头:土灰色的粗布小棉袄硬邦邦的,针脚歪歪扭扭,领口还沾着块没洗干净的污渍;墨绿色的大棉裤肥肥大大,裤脚堆在鞋面上,把那双圆口棉鞋遮去了大半。
这鞋子更是丑得扎眼,黑布面磨得发亮,鞋底硬得像块石板。
最让她难受的是,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衣角、裤脚往下滴,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春风一吹,寒气顺着布料往骨头缝里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胳膊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
“姐……”
一声软糯的呼唤从脚边传来。王娇低头,看见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正仰着小脸看她,鼻涕挂在鼻尖上,吸溜一下又缩回去,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依赖。
这孩子她从没见过,可不知为何,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脸蛋,王娇心里竟泛起一丝莫名的心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娇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和弟弟王骁被那辆侧翻的卡车埋在沙土里,意识消失前,她还能感觉到王骁的手紧紧攥着自己……
恍惚间,黑暗通道里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她像一片羽毛似的飘在漆黑的空间里,远处的王骁正朝着她的方向呼喊,声音模糊却急切,好像在说 “姐,找到你”“别丢下我”……
“啊!”
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王娇忍不住扶住额头,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青砖黛瓦的宅院、穿着古装的男女、一个叫 “叶知渝” 的姑娘、一段关于 “武朝” 的过往…… 这些记忆不属于她,却又无比清晰,像是早已刻在这具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渐渐缓解,王娇终于理清了眼前的处境。她现在所处的朝代叫武朝,是一个从未出现在她记忆里的朝代,从生活习惯、官制来看,大概相当于她原来世界里的北宋中期。
她所在的地方是孟州地界的安平县,按地理位置推算,差不多是原来的河南省濮阳一带。
朝廷的都城在开封,如今在位的是武朝第四任皇帝 —— 这些信息都是原主人 “叶知渝” 零碎的记忆,至于更详细的朝廷体制,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知之甚少。
那些遥远的朝堂之事暂时与她无关,王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叶知渝,今年十八岁,父亲是这座大宅院的主人叶青田,也是安平县最大的地主。叶知渝的母亲是叶青田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可惜在她两岁时就因病去世了。
更不幸的是,叶知渝五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因为没能及时医治,脑子被烧坏了,从此变得疯疯癫癫,智商永远停留在了五岁。
叶青田在正房夫人去世两年后,娶了一个叫刘氏的暗娼做二姨娘。
这刘氏生得娇媚,又极会讨好人,没过多久就把叶青田迷得晕头转向,不仅让她掌管了家中的财政大权,还对她言听计从。
刘氏掌权后,叶知渝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 刘氏的一子二女见父亲不疼这个傻姐姐,平日里没少欺负她,抢她的饭、扯她的衣服是常事,而叶青田本就嫌弃这个傻女儿,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管教。
若不是叶家老三叶青福出面,叶知渝恐怕还要在这宅院里受更多苦。
叶家有三兄弟,老大叶青峰在孟州府衙做通判,是从六品的官员,也是叶家在外的头面人物;老二就是叶青田;老三叶青福在孟州开了家酒楼,生意红火,还结识了不少达官显贵,官场上有什么动静,总会第一时间给老大通风报信,兄弟俩的关系十分密切。
叶青福的妻子陶氏,有个闺中密友正是叶知渝的舅母。
舅母听说外甥女在叶家的遭遇后,心里十分不忍,托人好几次给叶青田写信,想把叶知渝接去自己身边照顾,可那些信全都石沉大海。
王娇心里清楚,叶青田哪里是舍不得女儿,他不过是抹不开脸面 —— 叶知渝再傻,也是叶家的嫡出长女,将来若是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能换一笔丰厚的彩礼,对他来说,这可是一笔 “好买卖”。
后来,叶青福看不下去,给二哥写了封信,隐晦地提醒他 “刘氏出身卑贱,不可掌家”。
叶青田这才不情愿地娶了农户之女苗氏做正妻,想让她分走刘氏的权力。可这一举动却捅了马蜂窝,刘氏眼看自己的权力要旁落,哪里肯善罢甘休?她在府里四处挑事,拉拢下人,依旧牢牢把持着家中大权。
苗氏性子软弱,面对刘氏的欺凌,除了暗自落泪别无他法,再加上叶青田明里暗里都偏袒刘氏,她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比叶知渝好不了多少。
而那个一直跟在王娇身边、吸溜着鼻涕的小男孩,就是苗氏生下的儿子,名叫叶为浩,乳名小宝,今年刚满五岁。
王娇看着身边的小宝,又想起记忆里那个在黑暗中呼喊自己的弟弟王骁,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不知道王骁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可眼下,她既然占了叶知渝的身体,就不能再让这具身体和身边的小宝受欺负。
武朝也好,叶家也罢,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被沙土掩埋的王娇,而是要撑起叶知渝人生的 —— 新的叶知渝。
王娇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穿越的缘由 —— 原主叶知渝根本不是意外落水,而是在府里的池塘边捞鱼时,不慎失足掉进水里淹死的。
是自己的灵魂恰好闯入这具身体,才让 “叶知渝” 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后怕,若不是这离奇的穿越,恐怕这具身体早已凉透在池塘里了。
“得赶紧回屋换身干衣服。”
叶知渝裹了裹身上依旧泛潮的棉袄,快步朝着记忆里那间属于原主的屋子走去。那屋子在叶府最偏僻的角落,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黄土,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就 “哗啦” 作响,确实简陋得不像话。
可推开门的那一刻,叶知渝心里却踏实了 —— 再破也是属于自己的地方,常言道 “狗不嫌家贫”,她如今成了叶知渝,这里就是她在武朝的第一个 “家”。
屋里的陈设简单到可怜:一张铺着破棉絮的木板床,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还有一个装着几件旧衣服的木箱。
叶知渝从木箱里翻出一套相对干净的粗布衣裙,快速换了下来,把湿衣服晾在屋梁下的绳子上。
即便换了干衣服,身上的寒意还是没散,她索性跑到屋外,在院子里来回跑了两圈,接着拉开架势,做起了广播体操 —— 伸展运动、扩胸运动、踢腿运动…… 一套动作下来,胳膊腿都舒展开了,身上终于有了一丝热气,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不远处的小宝把一根手指含在嘴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盯着叶知渝。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动作,一会儿歪着脑袋看她抬手,一会儿又跟着她的脚步挪两下,小脸上满是疑惑。
等叶知渝做完最后一个整理运动,小宝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问:“大姐,你在做什么呀?胳膊腿甩来甩去的,好奇怪。”
叶知渝停下动作,笑着蹲下身,伸手抓住小宝的小胳膊,语气认真起来:“小宝,刚才大姐怎么跑到水里去的?请神吗?你当时在旁边,看见了吗?”
小宝用力点了点头,小脑袋晃了晃:“大姐就在水边蹲着,然后‘噗通’一声就掉进去啦!”
“不是,”
叶知渝连忙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是说,我蹲在水边的时候,有没有人从背后推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