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阳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口温热的雨前龙井,茶水入喉,才缓缓开口:“本王三天前便传下指令,今日巳时,近卫司所有头目齐聚大堂,聆听训话。现在,人都到齐了吗?”
话音落下,大堂内依旧死寂。两侧的头目们互相递着眼色,却没人敢应声。站在最前排的两名副统领更是脸色微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穆晨阳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语气陡然重了几分:“本王再问一遍,人都到齐了吗?你们是聋了,还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腕微沉,茶杯“咚”的一声重重砸在案上,茶水溅出杯口,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一声响动,让下方众人齐齐一颤。左侧那名姓金的副统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赵王殿下,大部分头目已尽数到齐,只是……只是姚副统领,至今尚未到场。”
“姚崇盛?”
穆晨阳眉梢一挑,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为何未到?是你们没通知到,还是他自己不愿来?”
“绝非未通知!”
金副统领急忙摆手,额角渗出细汗,“殿下的指令,属下亲自送到姚副统领府中,当时他还亲口应下,说今日定会准时到场……”
“亲口应下,却迟迟不到?那么他为什么不到?他干什么去了?”
穆晨阳皱紧眉头,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不快,却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今日是本王上任近卫司统领的第一天,他故意迟到,难不成是觉得本王管不了他?”
说着,他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案上!檀木案几发出一声闷响,案上的笔墨纸砚都震得跳了跳。
“他到底去了哪里?你们谁来告诉本王!”
这一声喝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下方众人齐刷刷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穆晨阳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注意到右侧后排,有个身材微胖的小头目悄悄挪动了脚步,似乎想站出来,可犹豫了片刻,又缩了回去,肩膀还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大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阻拦声:“姚副统领!您不能就这么闯进去!赵王殿下正在训话……”
“滚开!老子是近卫司副统领,进自己的大堂,还用得着你拦着?”
一个醉醺醺的粗哑嗓音响起,紧接着,大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玄色官服穿得七扭八歪,领口的扣子扣错了两颗,腰间的玉带松松垮垮地挂着,脸上还沾着几道淡红色的唇印,头发凌乱,满身的酒气混着脂粉香,一进门就熏得周围人皱起了眉头。
正是姚崇盛。
他眯着醉眼,扫了一圈大堂内肃穆的人群,才踉跄着走到大堂中央,打了个酒嗝,然后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含糊:“近、近卫司副统领姚崇盛,参、参见赵王殿下……”
说完,他还晃了晃身子,差点栽倒在地。
姚崇盛这副醉态百出的模样,让大堂内瞬间陷入更沉的死寂。连门外候着的小头目们,都隐约听见了他含糊的声音,纷纷屏住了呼吸。
穆晨阳坐在椅上,目光落在姚崇盛身上,没有立刻说话。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案沿,节奏平稳,可那眼神里的寒意,却像冬日的寒风,一点点扫过姚崇盛满身的酒气与脂粉香。
姚崇盛还没察觉不对,打了个酒嗝后,竟晃悠着想去扶案沿,嘴里还嘟囔:“殿、殿下……今日这大堂,怎、怎这么静?是不是……都在等我?”
他的手刚要碰到案角,穆晨阳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冷意:“姚副统领,你可知罪?”
姚崇盛的手顿在半空,醉眼朦胧地抬头:“罪?我、我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
穆晨阳缓缓站起身,玄色锦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本王三天前传令,今日巳时齐聚大堂,你亲口应下,却迟到一个时辰。不仅迟到,还满身酒气、衣冠不整,带着脂粉香闯进来——你这是把近卫司的规矩,当耳旁风?还是把本王这个统领,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话,穆晨阳的语气陡然加重。姚崇盛被这股气势震得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
他看着穆晨阳冷得能结冰的眼神,再看看周围头目们低垂的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可依旧嘴硬:“殿、殿下,属下昨日……昨日处理公务到深夜,一时贪杯,才误了时辰……”
“处理公务?”
穆晨阳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脸上的唇印,“处理公务,会处理到脂粉堆里去?姚崇盛,你在近卫司当副统领三年,该懂的规矩比谁都清楚——酗酒误事,亵渎官服,藐视军令,哪一条,不够治你的罪?”
姚崇盛脸色瞬间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却又强撑着站直:“殿下!属下毕竟是副统领,就算有错,也该……也该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穆晨阳转头,看向身后的亲兵,“来人,取近卫司的军规来,念给姚副统领听听。”
一名亲兵快步上前,从案旁的木盒里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军规,展开后沉声念道:“近卫司军规第七条:凡在职官员,无故迟到卯时以上者,杖二十;酗酒误公者,杖三十;藐视统领、违抗军令者,革职查办,情节严重者,斩!”
军规念完,姚崇盛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殿下饶命!属下一时糊涂,求殿下看在属下多年为近卫司效力的份上,饶属下一次!”
穆晨阳看着他跪地求饶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松动。他走到姚崇盛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近卫司是陛下亲设的禁军统领机构,掌京畿安危,容不得半点懈怠与亵渎。今日是本王上任第一天,你便敢如此放肆,若今日饶了你,日后其他人效仿,近卫司的规矩,还如何立得住?”
说着,他抬手,声音清晰有力:“来人!将姚崇盛拖下去,给我打!”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姚崇盛就往外拖。姚崇盛挣扎着哭喊:“殿下饶命!我错了!求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穆晨阳没有再看他一眼,直到姚崇盛的声音消失在大堂外,杖责的闷响隐约传来,他才转过身,看向两侧的头目们。
“你们都看清楚了。”
穆晨阳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近卫司只讲规矩,不论资历。日后谁若像姚崇盛这般,藐视军令、亵渎职责,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下方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齐声应道:“属下遵令!不敢有违!”
连之前那个犹豫着不敢站出来的微胖小头目,也把头埋得极低,后背绷得笔直。
穆晨阳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椅上坐下,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起来吧。接下来,我们谈谈查案的事——太子中毒案尚未查清,本王要你们各司其职,暗中排查肃王府与太子府的往来之人,有任何线索,立刻上报!”
这一次,没有一人迟疑,所有头目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大堂外的惨叫声,像尖针似的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起初是姚崇盛带着哭腔的求饶:“殿下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可没喊几声,就被棍棒砸在皮肉上的“砰砰”声打断,变成了嘶哑的痛呼。
那声音极沉,每一声都像是闷雷滚过,带着皮肉撕裂的闷响。
大堂内的头目们虽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却能从这声音里想象出画面——两名亲兵握着碗口粗的实木杖,手臂绷得笔直,每一次落下都用足了力气,杖头砸在姚崇盛背上、腿上,连玄色官服都被打得绽开裂口,暗红色的血珠顺着衣料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
“砰!”
又是一杖落下,姚崇盛的惨叫声陡然拔高,随即弱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混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偶尔有风从门外吹进来,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让大堂内的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连呼吸都更轻了。
就在这时,左侧的金副统领脸色发白,双手攥着拳,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膝盖微微弯曲,声音发颤:“启、启禀赵王殿下……姚副统领虽有错,可、可他毕竟与肃王有姻亲关系——他的妹妹,是肃王的侧妃。今日若是责罚过重,他日殿下与肃王相见,怕是……怕是面子上不好看啊。”
这话一出,大堂内更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穆晨阳身上,连门外的杖打声,似乎都轻了几分。
穆晨阳端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忽然笑了。那笑容淡淡的,却没半点暖意:“面子?金副统领,你倒说说,什么是面子?你让我给他面子,可是我的面子呢?”
金副统领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