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校门口的灯光在雨后的地面上摇曳,映出几人的身影。林宇一行人从校车上下来,脚步略显沉重。经过那场“鬼屋拍摄”,他们的兴奋早已被一种说不出的沉默取代。雨滴尚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与草木的潮气。苏瑶拉紧了外套,轻声问道:“那段录像……你真的要放进去吗?”
林宇背着相机包,沉默片刻。“那是我们记录到的‘真实’,不放进去,纪录片就失去了意义。”他顿了顿,低声补充:“只是……我现在有点分不清,什么才算真实。”
他们走进了校园的主楼。走廊寂静无声,只有灯管微弱的嗡嗡声。此刻已是深夜,教学楼里空无一人。陈风从包里掏出硬盘,插入电脑。随着启动音响起,黑屏闪烁两下,一帧帧画面开始出现。
夜已深。窗外的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声,像一层无形的低语。活动室的灯光仍亮着,几盏台灯在电脑屏幕上投出暖黄的反光,将几个人的影子映在白墙上,微微颤动。
陈风插上移动硬盘,熟练地调出文件目录。“这是我们在鬼屋拍的全部素材。”他说,语气里带着一点兴奋。“从病院走廊到镜像迷宫,再到最后的房间,都拍下来了。”
赵晨揉了揉手臂,笑着说:“我现在还有点后怕,尤其是那走廊的冷风。”
“那说明布景设计得好。”林悦边说边记笔记,“但要注意后期声音处理,不然太吓人会偏题。”
苏瑶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林宇旁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屏幕亮起。第一帧,是他们进入鬼屋前的画面。画面轻微晃动,摄像机的时间戳清晰地显示着:20:37:05。
那是他们刚进鬼屋时——每个人脸上都有笑。赵晨举着灯,陈风在后面打趣:“第一支纪录片从鬼屋起步,这太有象征意义了吧。”大家都笑了。那笑声在回放中显得温柔又遥远。
画面一转,是那条漫长的走廊。冷白的灯光、剥落的墙皮、病历纸的阴影——在屏幕上显得更加逼真。
“我当时真的以为那个广播是随机触发的。”苏瑶小声说。
林宇点点头,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可问题是——”陈风暂停画面,倒回几秒。“你们看这里。”
画面放大,走廊最深处的窗户旁,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动作轻微,但绝对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那是模型还是布景?”赵晨问。
陈风摇头:“不是。那位置当时我们没放任何道具。”
几人对视,空气变得安静。林宇调整光线,画面变得更亮。那道人影的形状逐渐清晰——是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头发凌乱,肩膀微微抖动,像在哭。
“可我记得我们进去前,灯是灭的。”林悦皱眉。
“是啊,当时根本看不见这东西。”苏瑶说着,手心渐渐出了汗。
林宇靠近屏幕,几乎要贴上去。“别太近。”陈风提醒。
“等等。”林宇低声说,“她动了。”
那女人缓缓地回头,脸被长发遮住,可摄像机的自动对焦系统却“嗡——”地一声拉近,对焦到了她的嘴角。——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笑。
苏瑶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赵晨干笑两声:“这特效真到位。”
“问题是……”陈风说,“我们没设计这段。”
他们继续播放。现在出现的是赵晨与林悦在镜像迷宫中的画面。镜面反射出无数个他们的身影,光线在重叠间闪烁。
“看这里。”林悦指着屏幕,“这就是我说的‘延迟’。”果然,镜中的林悦笑了几秒后,她的倒影才慢慢跟上。
“我们那时候还以为是感应灯的问题。”赵晨补充。
林宇按下暂停。“可反射怎么会有延迟?”没人回答。
陈风用鼠标框选其中一帧。画面上,赵晨与林悦正并肩走着,而在他们身后的一面镜子中,出现了第三个身影——一个模糊的“他们”。
“这应该是双面玻璃反光……”赵晨解释到一半,却自觉声音发虚。因为那第三个身影的动作——与他们完全不同。那影像微微低头,像是在注视镜头。
“我们……被拍回去了?”林悦喃喃道。
“可能是摄像机的感光出了问题。”陈风安慰,但他手心也湿透了。
林宇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忽然想到在鬼屋最后那一刻,自己拍下的空相框。那相框里,好像也出现过这种模糊的人影。
他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
终于,画面播放到最后的片段——那间“实验室”。一开始镜头还算平稳,随着他们推门进入,灯光闪烁、广播声响起。林宇的声音从麦克风传来:“我们必须知道后面是什么。”
陈风放慢画面。屏幕上,林宇俯身捡起那张照片。苏瑶在他身旁,表情紧张。赵晨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小心——那边门开了!”
然后,照片的内容出现在镜头前。那张照片上,是他们五个人——笑着,而背景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房间。
屏幕前的空气凝固。连电脑的风扇声都变得刺耳。“这不可能。”林悦低声说,“我们之前没拍过合照。”
“这段拍的时候我在场。”苏瑶说,声音有些颤,“那张照片——根本不在那里。”
林宇的喉咙紧了紧。“放大。”
画面被拉近。那张照片上的每一个笑脸都很清晰——可当他们放大到林宇自己时,那个“林宇”竟然看向了镜头外,视线直直地对准现在的他们。
“他在看我们。”苏瑶几乎是呢喃。
就在这时,屏幕闪烁了一下。整段视频自动倒带,像是有人在远程操控。时间戳快速往回跳,闪过数百帧。
画面停在了——20:37:05。他们刚进鬼屋时。那一刻,摄像机镜头对准门口的陈风。然而,在他们背后的黑暗中,有一道亮光闪了一下,仿佛有第二台摄像机,正在拍着他们。
电脑突然发出“嘀”的一声提示。“内存溢出?”陈风皱眉,忙着操作。屏幕短暂黑屏,随即出现一行灰色字迹:“实验仍在继续。”
几人同时屏住呼吸。赵晨笑得有些僵硬:“谁加的片尾彩蛋?”
“我没写这行字。”陈风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是素材文件损坏。”
“删除它。”苏瑶急切地说。
“先等等。”林宇阻止。他靠近屏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知道——这段是谁拍的。”
画面再次播放。那句灰色的字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帧几乎全黑的画面。只有左下角有微弱的光点,那光在闪动,像是呼吸。
林宇盯着它,忽然意识到——那是他们自己相机的红色录制指示灯。
也就是说——这一帧,是有人在拿着他们的相机拍。
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起。苏瑶的声音发抖:“不可能……那台相机一直在你手里……”
林宇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在那帧影像最后的几毫秒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对着摄像机,微微地笑了。
那笑,几乎与林宇自己一模一样。
屏幕一片寂静。无人说话。只有风从窗外吹进,带着冷意,掀动桌上的纸张。
林宇缓缓靠回椅背,眼神空茫。他低声说:“也许,我们从来没离开过那个鬼屋。”
苏瑶抬头看着他,目光复杂。“如果影像能记住我们,”她轻声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被它记住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电脑屏幕上,播放条在缓缓滑动,画面又一次回到了那扇鬼屋的门前。
门缓缓关上,然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