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光阴倏忽过,长庚山的芝田已如一片绿海,每到暮春,淡紫色的云芝花便缀满枝头,风过之时,香气能漫过整座山头。墨念渊已从垂髫稚童长成豆蔻少年,腰间别着缩小版的承心镜,手中握着墨思渊亲手锻造的短剑,每日除了照料芝田,便是在“相守亭”旁练剑、研读《沈氏医录》,发间那支白玉云芝簪,从未摘下过。
这日清晨,墨念渊刚给最边缘的一株老芝苗松完土,便听见山门外传来清脆的铜铃声。长庚山久无外客到访,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快步往山门走去,却见石阶下站着一位身着青布裙的女子,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女童,女童手里正攥着一串铜铃,铃身刻着极小的云芝纹。
“敢问姑娘,可是来长庚山求医?”墨念渊停下脚步,依着父亲教的礼数问道。女子抬头,看见他发间的白玉簪,眼中突然泛起泪光,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你是墨渊帝君与清辞仙子的后人?”
墨念渊点头,侧身让开道路:“晚辈墨念渊,姑娘若有难处,可随我见父母。”女子抱着女童快步上前,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女童突然挣脱她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向芝田,指着那片紫花拍手:“娘!你看!和阿婆绣帕上的花一样!”
女子追过去将女童抱起,从袖中取出一方褪色的青绸帕,帕角绣着并蒂云芝,针脚与沈清辞书信上的字迹竟有几分相似。“这帕子,是我阿婆传下来的。”女子轻声道,“阿婆说,百年前她家乡闹疫病,是沈清辞仙子带药队赶来,不仅救了全村人,还教她辨识草药。仙子走时,给了她这方绣帕,说若日后有难处,可往长庚山来,见着云芝花,便如见她。”
墨念渊听得心头一热,忙引着母女往亭中去。此时念溪正提着食盒走来,见着青绸帕,当即认出那是沈清辞年轻时常用的绣样——当年沈清辞下山行医,总爱带些绣着云芝的帕子,遇着贫苦百姓便赠予,帕角还会绣上简单的草药图谱。
“阿婆说,这帕子要代代传下去,让我们记得仙子的恩情。”女童趴在母亲肩头,伸手去够墨念渊发间的簪子,“哥哥的簪子,和帕子上的花一样好看!”念溪笑着取下簪子,轻轻插在女童的发髻上,“这簪子,本就是为记挂与传承而生,今日让它陪你戴会儿,也算续了当年的缘。”
女童摸着簪子,突然指着“相守亭”旁的石龛喊:“娘!里面有光!”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石龛中,《沈氏医录》的书页竟自行翻动,停在记载“云芝治疫”的那一页,承心镜的镜面泛着柔和的白光,将书页上的字迹映在亭柱上,仿佛沈清辞正亲手书写一般。
女子抱着女童跪下身,对着石龛深深一拜:“阿婆的心愿,今日总算了了。清辞仙子,您的恩情,我们世世代代都记着。”墨念渊也单膝跪地,手抚剑柄:“太奶奶,您当年播下的善缘,今日又回到了长庚山。”
拜完起身时,女童突然指着芝田深处喊:“有蝴蝶!紫色的!”众人望去,只见一只通体紫蓝的蝴蝶正绕着那株老芝苗飞,翅膀上的斑纹竟与云芝花的形状一模一样。墨念渊想起父亲说过,太爷爷太奶奶仙逝后,长庚山便常有紫蝶出现,老人们都说,那是两位仙子的魂灵,在守护着这片芝田。
女子待了三日,墨念渊每日都陪她们在芝田旁散步,讲墨渊与沈清辞的故事——讲墨渊为沈清辞种满山头的云芝,讲沈清辞用医术救遍山下百姓,讲他们如何用一生守护长庚山。临行那日,女子将青绸帕留在了石龛中,与书信、医录放在一起:“让它陪着仙子的遗物,也算让这份缘,永远留在长庚山。”
女童走时,恋恋不舍地摸着白玉簪:“哥哥,等我长大了,还能来长庚山看芝花吗?”墨念渊点头,将一枚自己雕的小木芝花塞到她手里:“拿着这个,下次来,我教你种芝苗。”
目送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墨念渊转身回到芝田,却见那只紫蝶又飞了回来,停在他的肩头。他抬手轻触蝶翼,忽然想起三年前虚影出现的场景,嘴角勾起笑意——太爷爷太奶奶从未离开,他们的深情与善意,正随着云芝花的绽放、旧物的传承,引着更多人来到这里,将这份温暖,续写成新的故事。
暮色降临时,墨思渊与念溪站在亭中,看着墨念渊在芝田旁练剑,剑风卷起花瓣,与肩头的紫蝶相映。“你看,小渊已懂了‘传承’二字的真意。”念溪轻声说。墨思渊握住她的手,望向石龛中静静躺着的青绸帕:“清辞与我当年守着长庚山,不过是想护一方安宁,却没想到,这份心意能传这么远。”
墨念渊收剑转身,发间的白玉簪在暮色中泛着微光,他对着父母扬起笑容:“爹,娘,明日我想在芝田边立块小木牌,写上太爷爷太奶奶救民的故事,让来的人都知道,长庚山的云芝花,不仅是念想,更是恩情。”
风再次拂过芝田,花枝轻摇,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远处的星空渐亮,两颗亮星依旧挂在天边,与亭中的灯火、田中的花香交织在一起,将“情深不负”的传说,又添了一段新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