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播倒数的机械音撞在耳膜上时,周诗雨正对着后台镜子深呼吸。镜中映出她按在胃脘的手,指节泛白,像在摁住一只随时会窜出来的冰虫。昨晚王奕给她贴的暖宝宝还剩点余温,隔着真丝裙料,像片融化一半的雪。
“诗雨老师,下一个是你,该候场了。”场务的声音带着歉意,显然知道她的老毛病。
周诗雨点头,起身时裙角扫过化妆台,带倒了半杯温水。水痕漫过台面上的药盒,在“盐酸雷尼替丁”几个字上洇开,像她总也止不住的冷汗。耳返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紧接着是王奕压着笑的气声:“摸你左边口袋。”
指尖探进去,触到个圆滚滚的东西,话梅糖,盐津味的,是她犯恶心时唯一能咽下去的零食。王奕总说这糖像她们俩,初尝发涩,回味却有蜜。
舞台灯骤然亮起的瞬间,周诗雨在第一排角落看见了那抹褪色的灯牌。王奕爷爷举着它,军绿色中山装的袖口磨出毛边,灯牌背面“诗雨的声线像评弹”那行字,被岁月洗得发浅,却比追光灯更灼眼。老人冲她比了个“喝”的手势,保温杯在手里晃了晃,她认得那只杯子,上周视频时,王奕奶奶正用它给爷爷泡紫苏茶。
前奏淌出来时,周诗雨的声带像裹了层晨露。唱到“红绳绕三圈”的转音,胃里的冰虫突然抬头,疼得她差点破音。侧台传来“叮”一声脆响,王奕的吉他泛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气息的缝隙。她余光瞥见那人歪头调弦,红绳在琴颈上晃成小蛇,尾端银铃跟着颤——那是她昨天刚加上的,说“这样你在台上也能听见我”。
弹幕在此时炸开:
【这泛音接得绝了!王奕怕不是周诗雨的声带遥控器?】
【考古到去年退赛视频,当时她疼得直不起腰,现在居然能唱完整首!】
【显微镜警告:王奕琴颈红绳上的银铃,和周诗雨手链上的同款!
评委席的林教授敲了敲桌:“这处理有中医的‘君臣佐使’。主音是君,泛音是臣,缺了谁都不成。”周诗雨攥紧麦克风线,想起王奕给她讲针灸时说的“烧山火”“透天凉”,原来旋律真的能像银针,既能扎破疼痛,又能织出暖意。
尾音落下时,王奕的吉他刚好收声。两人在掌声里对视,王奕突然做了个口型,手指在琴弦上敲出三短一长,摩斯密码的“粥”。周诗雨的耳尖腾地红了,今早她蜷在沙发上说“胃里发沉”,王奕当时正调吉他,看似没听见,却记在了琴键上。
下台时被王奕一把捞住胳膊,她的掌心带着松香,指尖在她肘弯的穴位上按了按:“足三里,奶奶说按这个能止痛。”周诗雨刚要说话,就见王奕爷爷举着灯牌冲过来,灯牌正面“俩丫头的嗓子能养出蜜来”几个字,被老人的指温焐得发烫。
“奕丫头凌晨三点给你熬的紫苏茶,”老人往她手里塞保温杯,“说你唱完歌喝这个,比润喉糖管用。”周诗雨拧开盖子,热气裹着药香扑满脸,像被人兜头浇了杯热红糖水。
休息室里,王奕正对着手机道歉:“加装饰音没提前说,是我的问题。”周诗雨从背后抱住她,红绳在两人腕间缠成麻花:“很好听。”王奕的肩膀僵了僵,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转身时带倒了谱架,散落的乐谱上,每首曲子的换气处都标着小小的“雨”字。
窗外夜色漫进来,周诗雨望着王奕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吉他包上多了个新挂坠。用红绳缠起来的核桃,是上次回村时,爷爷塞给她们的那七颗里的最后一颗。
“等你胃好了,”王奕突然回头,眼睛亮得像星,“我们把它砸开。”
“周诗雨论文抄袭”的词条爬上热搜第三位时,周诗雨正在改《绳光》的和声。胃里的绞痛来得又急又猛,她趴在钢琴上,看见琴键倒映出自己发白的脸,像朵被雨打蔫的玉兰。
王奕撞开琴房的门时,手里的热水袋还冒着白气。她把周诗雨翻过来按在沙发上,动作熟得像在拆定时炸弹,先解她的围巾,再松领口,最后把热水袋塞进她怀里,位置分毫不差地对着胃脘。
“说了别喝冰美式。”王奕的声音带着气,却在给她喂药时放轻了动作,铝箔包装撕开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周诗雨含着药片,看见她袖口沾着的中药渣。今早她煎药时被溅到的,当时还笑她“像只打翻墨水的猫”。
学院官网的澄清视频带着陈年灰尘的味道。镜头里,两年前的答辩室阳光正好,周诗雨哮喘发作时,王奕把她架到讲台后,抓起黑板擦就往她背上拍,红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晃成残影。院长举着话筒笑:“王奕同学当时说‘拍打能顺气’,后来我们查资料,还真是中医的‘拍打法’。”
弹幕瞬间倒戈:
【救命!谱架上真绑着雾化管!红绳都磨出毛边了!】
【论文致谢里“特别感谢王奕提供的呼吸数据”,原来不是空话!】
【王奕的笔记本曝光:3月17日,诗雨喘得厉害,降b调哼了37遍才睡着】
周诗雨窝在王奕怀里刷手机,突然指着条评论笑:“有人说你是我的专属护理师。”王奕正给她贴中药贴,闻言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还是你的专属作曲人和专职导演。”药贴的薄荷味混着她身上的松香漫开来,像浸了药的晚风。
下午去学院的路上,王奕从包里翻出个铁盒。里面是两本日记,封面被磨得发亮。第一页画着个哭脸,旁边写着“诗雨把南瓜粥吐了,明天换山药的”;第三十七页贴着张心电图,旁边标着“对应降b调,呼吸频率62次\/分”;最后一页是张合照,两人穿着学士服,红绳缠在一起的手举着证书,笑得像偷喝了蜜的孩子。
报告厅的聚光灯打在ppt上,最后一页是张红绳特写。王奕的声音有点发紧:“她犯哮喘时,我发现降b调的旋律能让她呼吸平稳。”周诗雨接过话筒,指尖划过绳结:“所以我的论文里,所有关于‘音乐疗愈’的数据,都是她陪我测的。”
台下有新生举手:“王奕学姐,你的红绳……“她编的。”王奕摸了摸绳尾的银铃,“说响起来能让她在台上找到我。”周诗雨的耳尖发烫,其实是去年她在医院输液,王奕用输液管编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后来她拆了重编,把银铃穿进去时,铃铛响了三声,像在说“我在呢”。
分享结束后,院长塞给她们两个红本本。夕阳透过走廊的窗,在“优秀毕业生”几个字上镀了层金。周诗雨突然发现,证书上两人的名字挨得很近,红绳在证书边缘缠成个结,像给“我们”两个字盖了章。
走出学院时,王奕的手机响了。是爷爷发来的视频,老人举着她们的博士论文,对着镜头笑:“村里广播念了,说我家俩丫头都是文化人!”镜头一转,奶奶正往红绳上串核桃,“这是平安扣,给你们压压惊。”
周诗雨望着视频里跳动的红绳,突然想起今早王奕给她煎药时,药香漫了满室。原来所谓的学霸,不过是有人把你的疼痛当课题,把你的呼吸当乐谱,把余生当论文,一笔一划,写满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