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转场到雁门关外景地时,正赶上一场暴雪。鹅毛似的雪片砸在摄影棚的帆布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有人在外面撒了把碎盐。王奕裹着周诗雨给的厚羽绒服,站在监视器旁看回放,屏幕里的自己穿着单薄的月白锦袍,在风雪里踉跄前行,眼神里的倔强比真雪还冷。
“卡得不错。”周诗雨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把其中一杯塞进她手里,杯壁上的热气熏得王奕睫毛发潮。“不过刚才转身时,肩膀太硬了,萧瑟是‘看似弱不禁风,实则骨里带韧’,你当导演时总说‘反差感要藏在细节里’。”
王奕吸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心里的慌。这场戏拍的是萧瑟独自穿越雪夜,寻找失散的四守护,台词里那句“江湖路远,总得有人等你”,总让她想起昨晚周诗雨的助理发来的消息:“国外品牌方说要解约,因为周老师推了太多活动。”
“在想什么?”周诗雨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带着点凉意,“是不是冻傻了?”
“没什么。”王奕把热可可杯往她手里塞了塞,“你喝,我不冷。”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空荡荡的手腕上,那只价值七位数的代言手表不见了,换成了自己去年送的编织手绳,灰扑扑的,却被戴得发亮。
周诗雨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晃了晃手腕:“这手绳暖和,比那块铁疙瘩强。”她凑近低声说,“别担心解约的事,我早就想推掉那些虚头巴脑的活动了。再说,《百战成诗》的播放量破纪录,制片方给的oSt分成,够买十个手表了。”
王奕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她知道周诗雨不是在乎钱的人,当年拍《暗河传》时,对方把一半片酬捐给了山区儿童,只说“戏服穿一次就够了,孩子们的课本却不能少”。此刻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藏着的全是不想让她担心的温柔。
傍晚收工时,暴雪封了下山的路。剧组的盒饭送不过来,场务只能煮一大锅姜汤面,每个人捧着个搪瓷碗蹲在棚里吃。周诗雨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王奕,筷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当声:“多吃点,你晚上还有夜戏。”
王奕看着碗里的荷包蛋,蛋白煎得金黄,蛋黄是她喜欢的溏心。周诗雨总记得这些小事。她刚想把鸡蛋夹回去,就听见雷无桀的扮演者喊:“周老师,您不吃啊?”
“我不爱吃溏心的。”周诗雨低头嗦着面条,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王奕却忽然想起,上次在火锅店,对方把溏心蛋埋在自己碗底,说“软乎乎的,暖胃”。
夜戏拍的是萧瑟与司空长风在破庙里重逢的对手戏。布景的破庙漏着风,雪片从窗棂钻进来,落在王奕的锦袍上,瞬间化成水。她攥着那枚“萧瑟”牌,听着司空长风的扮演者念台词:“你可知四守护为找你,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
按照剧本,萧瑟该红着眼眶说“我知道”,可王奕看着对方眼里的焦急,忽然想起下午周诗雨站在雪地里给她讲戏的样子。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掉,头发上落满雪粒,像个白头发的小老太太,却还在比划“这里的眼神要柔,像想起了最珍贵的东西”。
“卡!王奕老师,情绪再收点!”副导演的声音在风雪里打了个颤。王奕的脸瞬间发烫,刚想说“对不起”,就见周诗雨踩着积雪跑过来,手里拿着条毛毯,往她肩上一裹:“没事,风雪太大,影响情绪很正常。”她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塞进王奕嘴里,橘子味的甜在舌尖炸开,“你当导演时怎么跟我说的?‘演不下去就吃颗糖,甜能压惊’。”
王奕含着糖,忽然想起拍《暗河传》的暴雨夜,自己卡在一场哭戏里,是周诗雨撑着伞站在雨里陪她对词,说“眼泪不是靠挤的,是心里的东西装不下了,自己漫出来的”。那时雨太大,对方的台词本湿透了,字迹晕成一片蓝,却还是把关键句念得清清楚楚。
重新开拍时,王奕看着司空长风的眼睛,忽然懂了萧瑟的“收”。那不是冷漠,是把千言万语都压在喉咙里,像周诗雨把“我担心你”压在“台词再顺顺”里,把“我想陪你”压在“我刚好有空”里。她开口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过!”副导演的喊声里带着惊喜。王奕刚走出布景,就被周诗雨拉进旁边的取暖棚。对方把暖手宝塞进她怀里,又用毛巾擦她头上的雪,动作快得像阵风:“赶紧暖暖,别冻感冒了。”
取暖棚里的电暖器发出嗡嗡的声响,烘得空气里飘着股灰尘味。王奕看着周诗雨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说:“明天我想请半天假。”
“怎么了?不舒服?”周诗雨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伸手就要探她的额头。
“不是,”王奕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我查了天气预报,明天雪会停,我想下山给你买那个牌子的手表。”
周诗雨愣住了,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傻不傻?我戴你的手绳就够了。再说,你现在是‘萧瑟’,怎么能随便离岗?”她捏了捏王奕的脸颊,“等戏拍完,你请我吃顿好的,比什么手表都强。”
后半夜的雪小了些。王奕躺在剧组的折叠床上,听着隔壁棚里传来周诗雨和副导演讨论明天戏份的声音,忽然觉得,这破庙里的风雪,比任何华丽的布景都更像江湖。所谓江湖,或许就是有人陪你在雪地里啃姜汤面,有人在你演砸时塞给你一颗糖,有人把你的在乎记在心里,用最平常的语气说“我陪着你”。
第二天清晨,王奕被冻醒时,发现身上多了条毛毯,是周诗雨的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走到窗边,看见周诗雨正蹲在雪地里,给群演们分暖宝宝,红色的包装纸在白雪里格外显眼,像一朵朵开在江湖里的花。
远处的山尖被朝阳染成金色,雪开始化了,顺着棚顶的帆布往下滴,像在数着时光的刻度。王奕摸了摸怀里的“萧瑟”牌,忽然觉得,这场戏不管拍多久,只要身边有周诗雨,就永远不会迷路。
早餐时,周诗雨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给她,说:“今天拍萧瑟找到四守护的戏,记得把眼神放亮些。那是失而复得的光,你上次在火锅店看到毛肚时,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王奕咬着馒头笑起来,馒头的麦香混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漫开。她知道,今天的戏一定能演好,因为她的“江湖”里,早就有了最想守护的人,和最温暖的光。
雪后的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奕看着周诗雨低头喝粥的样子,忽然想起《百战成诗》里的一句歌词:“以生死契阔,证江湖传说。”此刻她才真正明白,所谓生死契阔,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风雪夜归时,有人为你留的那盏灯,和碗里那颗溏心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