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庆典的淘汰赛场馆像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阳光被切割成碎片,砸在周诗雨发白的脸上。她攥着王奕递来的雾化器,指节泛白。电子屏上滚动的“极限1V1”字样红得刺眼,六个赛道的守关者名单里,赵野的名字被标成了金色,旁边跟着行小字:“任一赛道败北,即刻淘汰”。
“诗情画奕组合,请上台守擂!”
主持人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喧闹的体育馆内炸响。然而,这道声音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隔,无法穿透周诗雨的耳膜。她此刻正倚靠在后台的暖气片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作对。
周诗雨的指尖紧紧攥着王奕刚刚递过来的平喘药,那小小的药瓶在她手中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她捏碎。窗外,狂风裹挟着秋雨,如同一群疯狂的鼓手,猛烈地敲打着玻璃,发出不规律的声响,这声音在周诗雨听来,就像是她那喘息不定的呼吸,每一口都带着尖锐的哨音,让她的喉咙刺痛难忍。
从早上开始,周诗雨的哮喘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不断地折磨着她。她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一股强大的力量抗争,而每一次呼气都像是要将她全身的力气都耗尽。她甚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断断续续的词语和手势与他人交流。
“撑不住就放弃。”王奕蹲在她面前,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地摸到那起伏的颤抖,“六个赛道十二首歌,我们已经赢了,没必要再……”“我要唱。”周诗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里的光比舞台灯还亮,“你忘了陈老说的?‘气口留三分,才容得下千军万马’。”她指了指候场区的大屏幕,六个赛道的胜者正摩拳擦掌,程砚秋传人的戏服闪着冷光,赵野的团队举着“复仇”的灯牌,刺得人眼疼。
王奕的喉结滚了滚,突然从编曲包里翻出个备用耳返:“那我们换种唱法。你唱主歌,副歌我来合声,气口我替你扛。”他调出音频软件,飞快地把十二首歌的副歌部分标成绿色,“《本草纲目》的快嘴我来接,《权御天下》的戏腔我用箫声垫,保证……”“不用改。”周诗雨按住他的手,指腹划过屏幕上《易燃易爆炸》的歌词,“就按我们练的来。你的合声,藏在我的气口后面,像……像古琴的泛音跟着主音走。”
当两人并肩走上擂台时,全场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王奕抱着古琴站在侧台,周诗雨的耳返里传来他调试麦克风的声音:“第一首,《本草纲目》,准备好了吗?”
第一组对决:《本草纲目》VS《易燃易爆炸》
李锐带着师弟冲上舞台,金链子甩得更欢:“刚才是侥幸,这次让你们尝尝真正的快嘴!”
前奏响起时,周诗雨突然朝王奕眨了眨眼。他的古琴声混着电子鼓点,弹出段带着中药香的旋律,她开口唱“枸杞当归Go”时,故意在“Go”字前顿了半秒,王奕的合声恰好接在这气口上,低沉的男声像药碾子碾过药材,和她的气声缠成了股韧劲。
到《易燃易爆炸》的副歌,师弟的怒音嘶吼得像炸雷,周诗雨的声音却突然轻了。她的哮喘又犯了,喉间涌上股腥甜,王奕的合声却突然拔高,用带着古琴泛音的假声接住她的尾音:“爱我吗?爱我病骨支离的模样!”
台下的嘻哈教父猛地站起来,评分器上的数字跳到了98分:“这合声!把病嗓的气口变成了最妙的转音,绝了!”李锐的快嘴卡在喉咙里,看着屏幕上两人交织的波形图,像两道缠绕的红绳,突然把麦克风摔在了地上。
周诗雨退到侧台时,王奕立刻把雾化器递到她嘴边。白雾漫过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安”字:“还有五组,我们慢慢赢。”
第二组对决:《成都》VS《云烟成雨》
民谣赛道的舞台铺着青石板,苏曼抱着木吉他坐在竹椅上,唱到“分别总是在九月”时,台下的观众跟着轻轻摇晃。她放下吉他,看着周诗雨冷笑:“《成都》要的是烟火气,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周诗雨的回应是坐在台阶上,王奕的口琴吹起段走调的前奏,像老街巷弄里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她唱“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时,喉间的痒意再也忍不住,一声轻咳落在“裤兜”的尾音上,王奕的合声突然变得像巷子里的老槐树,用带着年轮的低音接唱:“兜里藏着你的药,走得再慢也不怕。”
台下的老观众突然哭了。苏曼的吉他弦断了一根,她看着舞台上那个靠在王奕肩头喘气的姑娘,突然明白,真正的人间烟火,从来不是完美的唱腔,是有人在你咳得最凶时,把合声变成了递过来的温水。
第四组对决:《消愁》的“月光哑嗓”
苏曼的师妹抱着尤克里里蹦跳着上场,奶白色的琴身在灯光下泛着甜腻的光。她刚拨响第一个和弦,台下就响起细碎的惊叹,这版《消愁》被改编成了轻快的民谣风,“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被唱得像颗裹着糖霜的玻璃珠,甜得能拉出丝。
“周姐姐,”她歪着头笑,马尾辫扫过尤克里里的琴身,“听说您嗓子不舒服?要不……我替您唱完这一首?”
周诗雨没说话,只是朝侧台的王奕点了点头。他的手指在调音台上轻轻一按,场间突然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采样,不是暴雨的狂躁,是春夜沾着露水的细雨,敲在青瓦上沙沙作响。
她开口唱“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时,全场的呼吸都跟着顿了半秒。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裹着哮喘病人特有的气音,却在“故乡”的尾音处留了个极轻的气口——像雨丝突然断了根,把漂泊的怅惘悬在半空。王奕的合声恰好在这时漫过来,不是高亢的呼应,是贴着地面的低音,像月光漫过积水的小巷,温柔地接住她破碎的音节。
到“清醒的人最荒唐”这句,周诗雨的喉间突然涌上痒意,一声压抑的咳嗽打断了旋律。台下刚要响起议论,王奕的合声突然拔高半度,用带着胸腔共鸣的假声接唱:“荒唐的是,清醒的人总在等天亮”那声音里藏着她的咳嗽气口,像把钝刀慢慢割着心,比原版的沧桑更添三分痛感。
师妹的尤克里里突然弹错了和弦。她看着舞台上那个靠在王奕肩头喘气的姑娘,突然发现自己唱了无数遍的《消愁》,竟从未懂过“愁”字该怎么唱,不是甜美的叹息,是带着哮喘气音的哽咽,是有人在你咳得最凶时,用合声替你接住的那口残气。
“这才是《消愁》该有的样子。”评委摘下眼镜,指缝间渗着水光,“甜是给没尝过愁的人听的,这哑嗓里的气口,才是真的把日子嚼碎了唱。”
第五组对决:《权御天下》的“戏腔箫影”
程砚秋的传人踩着碎步上场时,全场突然静得能听见水袖扫过空气的声。她穿一身正红绣金戏服,云肩垂着珍珠流苏,开口一声“汉室中兴”的嘎调直破云霄,尾音里的“擞音”颤得像风中的玉铃,台下的戏迷立刻拍着大腿叫好。
“唱戏腔,”她转动着腰肢,珍珠流苏在灯光下甩出炫目的弧,“讲究的是‘气沉丹田,声贯脑后’。某些人连平稳呼吸都难,怕是连假声都唱不上去吧?”
周诗雨的回应是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t恤,踩着帆布鞋走上台。王奕抱着支紫竹箫站在侧台,箫尾系着的红绳和她腕间的那条缠在一处,像两道拧成股的血。
前奏响起时,不是原版的大鼓惊雷,是王奕用箫吹的一段《夜奔》选段,清越中带着股孤勇。周诗雨开口唱“长江东逝水”时,全场的戏迷都皱起了眉——她用的不是标准戏腔的“脑后音”,是带着哮喘气口的“咳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在“水”字的拖腔里,故意留了个急促的换气,像战马奔袭时突然的喘息。
王奕的箫声立刻接了上来。那箫音里藏着程派特有的“脑后音”,却故意放慢了半拍,恰好接住她的哮喘气口,把“水”字的苍凉拖得又长又远,像江水漫过千年的沙场。
到最高潮的“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程传人的嘎调已经亮得像出鞘的剑,每个转音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周诗雨的声音却突然弱了下去,哮喘带来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可王奕的箫声猛地拔高,用箫音的泛音替她完成了那个high c,那泛音里裹着她的哮喘气口,像孤王握着的半柄断剑,虽不完美,却带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
“这箫声……有程派的魂!”台下的老戏骨突然站起来,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小王把‘擞音’融进了箫声,替她扛住了半段高音!这才是传帮带。不是炫技,是把对方的气口当成自己的气口!”
程派传人程曦的水袖“啪”地掉在地上。她看着屏幕上两人的波形图,周诗雨的哮喘气口像暗礁,王奕的箫声像绕礁而行的船,竟在险滩里开出条水路。她突然对着后台的方向福了福身,声音轻得像片云:“我输了。”
周诗雨扶着王奕的胳膊喘气时,箫尾的红绳缠上了她的手腕。他低头替她解绳结,指尖碰到她发烫的皮肤,突然在她掌心写了个“赢”字。舞台的追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缠着紫竹箫的尾穗,像段未完的戏文,正往更烈的高潮里走去。